侯恺照片

　　侯恺，共和国第一任荣宝斋经理，任职时间36年，比****出任共和国主席时间还长;荣宝斋，天下第一斋，民间故宫，扼守于琉璃厂咽喉之地，为国家回收了大量散落在民间的艺术珍宝。无论是侯恺先生这个人，抑或是荣宝斋这个店，我认为都很有故事，都应该大书特书。

　　我是出版社的编辑，职业上的感觉告知我若以《我与荣宝斋》为题，请侯恺先生以第一人称的口吻、以一个历史亲历者的身份将荣宝斋为国家征集大量奇珍异宝的过程写下来，之后文图并茂的予以呈现，一定会吸引很多人的眼球。

　　2001年11月27日，我带着杨老亲笔写的介绍信前往侯恺先生府上，向侯恺先生坦陈了我的编辑之想(按，我想结识文博领域任何一个大人物，只要请杨老写一封介绍信就可如愿以偿)。虽然由于种种原因最后导致我的选题计划搁浅，但侯恺先生给我讲的故事却永远刻在我的脑海之中。这个故事题材重大，惊心动魄，跌宕起伏，我愿意与所有人一同分享。以下即为故事的全部内容的追记，我给故事起了个名字，这个名字叫“一语惊醒梦中人”。

杨老鉴定印章

　　杨老是1915年出生的，我是1922年出生的，我们以兄弟相称，我叫他二哥。我这个二哥虽然在东北工作，但他对外宣称是琉璃厂大学毕业的，总来琉璃厂。每次来琉璃厂，他不住旅店，这家走走，那家看看，渴了就在我这儿喝茶，累了、困了就在我经理室的卧室休息。

　　记得1963年4月的一天中午，忽然有个操着东北口音的小青年来到荣宝斋柜台前，说是有一包东西要出售，要价1500元。当营业科的田宜生向我汇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什么东西?敢要这么大价钱?田宜生回答：卖主说是“东北货”。“东北货”?这可是全世界人都在找的东西啊!我是代表党和政府来执掌荣宝斋帅印的，只擅长版画，古书画鉴定确实外行。好在我有个靠山，这个人就是杨二哥。此时杨二哥正在我的卧室午睡，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他的床前：二哥，快醒醒，别睡了，有人要卖“东北货”!睡梦中的杨二哥听到“东北货”三个字，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要知道，杨二哥自1950年就开始寻找“东北货”的踪迹，十四年了，从未断过，听到“东北货”三个字顿时睡意无影无踪。我陪着杨二哥来到柜台前，杨二哥打开小青年的包裹，一声不吭，全神贯注地翻阅包裹中一张张纸片。翻阅之后，我与杨二哥回到了我的经理室。我问：怎么样?杨二哥说：“确实是宫里的东西。无论多少钱，全部收下。”有了杨二哥意见，我自然心里就有底了。我让人象征性地还了一下价，就以1400元全部买下了。

《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笔记》书影

　　小青年走了之后，我让人将包裹中的纸片全部端到了杨二哥的面前。杨二哥一张纸片一张纸片地拼，拼啊拼，拼了一下午，奇迹终于出现了，这竟然是37件清宫散佚的国宝，其中就包括北宋米芾《行書苕溪詩卷》等宋元名迹八种!杨二哥当然兴奋异常，因为这是他寻找清宫散佚书画以来一次最大的意外发现;我比他还高兴，因为这是我执掌荣宝斋经理大印以来最大的收获。试想想，1400元买了37件国宝，搁谁谁不乐疯了才怪哪!

　　自打买下这一大批珍贵宝贝，我每天都有如沐浴在春风里，心里总是美滋滋的，见着文博圈里的人忍不住就炫耀一番。有一天我去故宫办事，故宫的众多书画专家见我笑容满面，就问我：“侯经理，捡着什么好宝贝啦乐成这样?”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回答说：“当然捡着宝贝了。告诉你们吧，我荣宝斋收进了一大批故宫散佚的书画!”“哈哈哈!”故宫的诸位书画专家听了我的回答后都大笑不止：“古书画鉴定一点不懂，你还能收到清宫散佚的书画，别开玩笑了!”“真的，不开玩笑。是杨二哥帮我鉴定后我才收的，一共花了1400元哪!”“提你杨二哥我们也不信。1400元买一大批宫里的东西，你真会开玩笑。告诉你吧，若果是真迹，你1400元钱一件也买不到!”“你们不要有门户之见。告诉你们吧，我就是花了1400元，我就是买了一大批国宝。不信，哪天你们一起到我那儿去看看?”“去就去，约个时间，我们一起都去。”

　　荣宝斋代表国家征集宝贝，故宫代表着国家收藏宝贝。彼此间经常互相走动着，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几天之后，故宫的很多书画专家一起乘车来到了荣宝斋会议室，我让人将杨二哥拼完的、装裱好的书画展示给故宫诸位专家看。

　　展开一张，众专家目不转睛，直勾勾盯着作品看，无语;再展开一张，众专家仍旧是目不转睛，直勾勾盯着作品看，无语;又展开一张，众专家还是目不转睛，直勾勾盯着作品看，无语……全部展示完毕，众专家由始至终无语(全都惊呆了)。

杨仁恺照片

　　“你们给个话啊?杨二哥意见到底对不对啊?是不是真的啊?”

　　“你杨二哥的鉴定意见非常正确，这全是宫里的东西!这些东西由荣宝斋征集上来，你侯恺功不可没;但是，这些东西一旦从荣宝斋流失出去，你侯恺就罪该当诛了!”“赶快，将东西全部打包带走，交给故宫，我们给你留个字据，回头你要多少钱给你多少钱，故宫不还价!”

　　故宫的专家们将书画一一清点，之后留下字据，带着全部国宝离开了荣宝斋。

　　荣宝斋是国家的，故宫也是国家的，荣宝斋能为国家征集到这么一大批国宝最后入藏到故宫，想一想，这种精神上的愉悦是多少钱都无法换来的。

　　虽然这批国宝离开荣宝斋之时他们说要多少钱给多少钱，实际结果是故宫一直到现在一分钱也没给荣宝斋，但我每每想到这一大批国宝从征集到入藏的过程，我就会即刻沉浸到幸福之中……

　　以上即为我组稿过程中侯恺先生所讲的故事。这个故事前半部分内容我从各种途径中早已知晓，唯后半部分内容为我在侯恺先生府上亲耳所闻。今天，当我完成杨老《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笔记》编辑工作之后，我愿将侯恺先生所讲的有关杨老的故事奉献给所有人，好事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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