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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为表 传统为里

2014-11-18 14:17:36 郑重

《瞿谷量癸巳书画作品集》前言

  瞿谷量的绘画艺术和水有著不解之缘,画水彩、画水粉、也画油画,矢志不移,一画就是三十年,取得了成就,饮誉画坛。改革开放之初,他对水彩、水粉、油画带著更大的期望,负笈出洋,举办了个人画展。彼邦的画家看了他的画,颇为惊叹:你画的这样好,还到我们这里干什么,何况你的国家有著伟大的绘画艺术。蓦然回首,看到了中国画的辉煌。他毅然地放下刷子,拿起了毛笔,抽了画布,铺上了宣纸,以中国之水墨画山水,而且又专功黄山,仍然是与水结缘,一画又是三十年。

  我曾自制《北山侣青哥儿变调》,题于他为我作的《黄山图》卷,不妨抄之于后:

  你试看,山尖破云破云直上,更松掩泉水泉水成行。真个是范宽巨然新花样。恰好松云泉石四美辉映。松色清扬,云气苍茫,石态端庄,泉水叮当,山魂翱翔,尽许端相,不尽评量。知多少丹青妙手,晋卿烟江,子瞻诗章,马夏怎样?看遍了吴倪黄王,四王平常,俺不学渐僧冷峻,瓢儿癫狂。昔日色奴,今伴墨娘,红袖添香,梦里彩笔,淡抹浓妆。费思量,难断柔肠,更挂心房,崎岖路,济济跄跄看山忙,醉难归,卧北冈。

  像小学生一样,他以中国古代绘画经典为蓝本,从临摹开始学中国画。他从难从繁入手,临摹范宽、郭熙、燕文贵、王蒙、所摹之作可谓为真迹下一等。从临摹古画中,他体会到笔墨线条是中国绘画艺术的生命线。再回首看钱瘦铁、陆俨少,顿然警叹:过去就生活在他们身边,为什么竟然没有发现他们画中的线条之美?书画同源,他又往黄山谷的《诸上座》、《李白忆旧游诗》两帖入手,学起草书来了。他作书时如老僧入定,盘腿席地而坐,展纸于面前,悬臂直书,也像黄山谷一样,行笔缓慢,抖动之势自出。他每天临写黄山谷《李白忆旧游诗》数遍,一写又是三十年。他以现代艺术的结构理念,解剖了黄山谷书的崎岖之势,深得黄山谷书法精神之精髓。此外,他还以结构理念,解剖了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潘天寿等绘画艺术,临了数遍,也是发前人所未发,为对以上诸家的绘画研究开启了新的思路。

  对瞿谷量临写《李白忆旧游诗》卷,我亦写过一则跋语:

  世入但学兰亭面,欲脱凡胎换仙骨。今人学黄山谷亦然,朝学执笔,暮夸其能,继凫断鹤,变其凤翥为怪异,化神奇为腐朽。唯瞿谷量者,大异世人之趣,初学黄山谷《诸上座》帖,以西画结构之法,通篇逐字剖而析之,得山谷奇侧之势,豁然心胸,顿失凝滞。继学黄山谷《李白忆旧游诗》帖,如老僧坐定,知幻即离,不作方便,离幻即觉,不脱渐次。如是者三十年,日摹一卷,持之以恒,凡胎尽脱,其生路自出耶!

  瞿谷量为画好中国画而学书法,而且为画好山水而学黄山谷书法,可谓是有智者之明。董其昌有言:“以意境之奇怪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不如画。”瞿谷量作画即用黄山谷之笔意,以藏锋裹铁之笔,起伏岩荡之势,专写黄山松云泉石之美。

  画松云泉石,西方称之为风景画,东方称之为山水画。风景画与山水画所描写的对象都是大自然景观。西方风景画以写生得之,即把真山真水移到画布上,仍然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东方山水画是“外师造化”,亦即写生。但中国画“外师造化”之后还有“中得心源”四字,这正是和西方不同之处,把真山真水移到宣纸上,就发生了“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是山”的认识过程,给山水注入了文化精神。

  中华民族对山水情有独锺,早在数千年前的彩陶上,即画有山的轮廓和水的波纹,虽然还不能称之为山水画,但他们已经知道把真山真水移动到器物上作欣赏了,可见山水已为他们情之所系。古人类文明遗址,也多在山之崖,水之滨,在那里击石取火,结网捕鱼,水随山转,他们又随著河流牵徙转移,可以说中国文化之根本在山水间。孔子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用山水的动与静的关系,说明智者与仁者的精神品格。“气壮山河”,更成了中华民族大气磅礴的形象。山水和中华民族的品格融为一体,经画家创作的文人画的人文精神更为深厚。西风东渐百多年来,中国画也可谓备受冲击,特别是徐悲鸿以西画改造中国画,把中国画改造得遍体鳞伤。1949年以后,又来个革中国画的命,使中国画作为旧文化代表搞的奄奄一息。但中国画仍然姓中,山水画仍然称之为山水画,是坚实的文化底蕴没有更姓改名为风景画。瞿谷量由拿刷子转为拿毛笔,由油彩在画布上作画转向以水墨在宣纸上作画。他体会到这一转换不是由油画向水墨画这一名词的转换,是文化立场的转换,他认定西方山水养育不了中国画,离开了中国泥土画不好中国画,所以他断然回国,滚一身山水之气,画好中国山水画。他虽不善诗,还是把画黄山的心得写成一首诗:

  重上黄山登绝顶,奇松怪石羞相迎;

  信手搜妙稿难尽,朵朵云霞卧醉岭。

  诗中“搜妙”来自六朝荆浩《笔法记》中搜妙创真之语。瞿谷量的山水画,遵循著这一传统,巧妙地处理画面的结构,山林的高低、大小、远近、疏密、上下、左右、齐与不齐等辩证关系,表现山林的质与势。山水画有质而无势,剩下的只是骨架;有势而无质则流于空泛。瞿谷量的画,近看山石、树木、杂草、堤岸则触手可摸;远看则山外有山,谷中生风,云中有气,气势飞动,整幅画是完整的、稳定的、统一的、和谐的。画面结构变化多端,全幅有全幅的布置,一草、一木、一石、一泉也都有各自的局部布置,可谓是景景有异,幅幅不同、各有所得。这是对景写生,搜妙创真所得。

  山水画和山水诗虽然描绘的都是山川景物,但两者在萌发之初并没有联姻。六朝虽提出有传神论和气韵说,那只是对人物而言,山水只是作人物画的衬景,还没有独立而成熟。稍后,谢灵运、谢眺、鲍照虽然写了很美的山水诗,但也还没有注意到诗中有画。还是到了唐代张彦远,鉴定了前人的书画,才提出“以气韵求其画”,“以形似之外求其画”。以后在画中求诗意才成为画家的自觉。王维画了山水画,也写了田园诗,诗和画的意境都十分精细,是一种虚静、无尘、空旷之美,对山水景物作了多角度、多层次的开发,但是诗是诗、画是画,似乎还没有把两者统一在纸面上。还是苏轼为他总结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画互补,尽得风流。此后,按照别人的诗句画的“诗意画”,或为画家的写的诗句“题画诗”,才应运而生。人们论画才往往把诗境、诗意作为画的最高境界,形成画画“诗意美”的欣赏观念。瞿谷量虽不善诗,但他心中有诗的情结,并深知山水画的诗意,并不是因为在画上题了诗才彰显出来,也就是说画的诗意不能向诗句求救,而诗意在画的本体之中,无需以诗句来向观赏者作说教。所以,他在作画时胸中的诗意自然流露在画上,也把画的诗境作为自己艺术理想来追求。观瞿谷量的画,首先感到的是画中的诗意之美,至于画上有没有题诗就无关重要了。

  董其昌说:“以笔墨精妙论,则山水不如画”,这话说对了,山水画就是表现笔墨之美。董其昌还说:“意境不可学”,这个话就值得讨论了。真山真水的奇怪意境,是大自然之美,人是无法学的,但画的意境还是要经过画家营造的。一般的诗境只有结构布局还无法完整地体现出来,还要有色彩,水墨也是色彩,这是中国人早就懂得,而且运用自如了。画的意境的雅俗、品格格调的高下,总是要以色彩表现出来。和友人论画,笔者也常听到颜色搭配得如何的说法。但颜色不是色彩,颜色是颜料,颜色的搭配还只是颜料的搭配,和色彩还是两个概念,还没有升华到色彩。瞿谷量作画恰如南唐徐熙“以墨为之格,杂彩傅之”的画法,先是以墨作画,然后经过一层层的烘托、渲染、浸润,水的魔幻,墨的多变,墨中有色,色中有色,真是山色空蒙画亦奇了。也许正因为瞿谷量的用色之奇,画面有著化幻神秘之感,似乎画中藏了许多奥妙了,给观者留下多元化的欣赏的空间,见仁见智,各有所得,余味无尽.

(责任编辑: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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