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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墨与城市

2014-11-26 11:08:27 毛冬华

  大家知道,中国自古就是一个农业社会,脱胎于其中的文化自然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深刻的农耕文明的烙印,反映在绘画上,传统中国画的笔墨语言极善于表现湖山云树之类的自然景致,传达高逸悠远的意境,并形成了一套严密而相对恒定的创作和鉴赏体系。

  然而,这一完美的平衡随着社会变迁,西学东渐被逐步打破。首先是画家的日常所见,再也不是浮岚烟树,溪山高远,取而代之的是环峙高耸的水泥森林,隐约模糊的曲线被刚劲明晰的直线所取代,这是我们最熟悉的风景。艺术源于生活,除了描绘传统的山水风物,城市的感人景象自然也应成为我们描绘和表现的对象。身处上海这座城市,繁华且生机勃勃,同时也有些喧嚣,但她的美丽和带给我的感动是无可取代的,生于斯长于斯,是这座城市塑造了我,而我,又何止千百次燃起为她传神写照的冲动。然而,最初当我满怀激情地想要描绘这身边的风景时,却发现根本无从入手,勾皴染点的程式瞬间失效,曾经熟练的笔墨根本不能融入横平竖直的几何体块,更罔论玻璃、水泥、钢筋这些传统笔墨从未遇到过的材料质感了。

  于是,摆在我面前的似乎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要么保持传统的笔墨程式和题材,谨守所谓中国画的“底线”;要么置笔墨标准于不顾,而以眼前的对象为主。这让我陷入了苦恼,因为文化的标准和表达的自由,同为艺术创作的根本,限制和开放,缺一不可,成功的画家,总是能在限制中实现自由,在自由中找到本源。所以,城市与笔墨的兼容,看似一个难题,却又恰好为我提供了一个探索绘画根本问题的契机。

  这一难题的解决在我偶然间见到玻璃幕墙中的建筑时出现了转机。幕墙中的上海,再也不是现实中那样具有无限的深度和丰富性,她仿佛是被压缩到了一个平面中,天空和建筑,截然分成黑白虚实两大块,颜色和景深,一切都被单纯化了。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这不正是一幅水墨山水的图式么?虽然画面中的具体内容大相径庭,但这一形式传达出来的精神旨趣却是相通的。原来,玻璃幕墙帮助我实现了对景物的提炼,这正是我在面对纷繁的周遭时所忽略的。使用笔墨的前提,是对眼前所见的提炼,笔墨从来不是对所有事物照单全收,这是笔墨的有限处,更是笔墨的主动与自觉处。古人云:“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即便是古典的题材,也需要被事先“过滤”,否则亦无可下笔处。通过笔墨,画家得以主动将现实的世界改造成一个属于他内心的世界。

  于是,通过玻璃幕墙的过滤,我试图根据笔墨的规律,重构现实中的城市建筑,继而重构笔墨本身,形成适合表现城市题材且属于我自己的笔墨程式合画面形式。《多云转晴》是我在这方面所作的初步尝试,解决了一系列技术性的问题,笔墨和城市建筑的题材初步融合,具备了枯湿、浓淡、虚实等最基本的笔墨效果,画面寓丰富于单纯,确立了这一系列最基本的图式特征。《重塑》则更注重形式相对完善之后笔墨本身的起承转合,韵律节奏,同时,更重要的是它包含有更多的隐喻色彩,它不仅描绘了建筑本身的重塑,新旧的交叠,更象征着处于文化冲突中的我如何站在时代的基点认知传统,重塑经典的努力。

  所以,玻璃幕墙中的上海,并非刻意于单纯的形式创新,而是为了探索笔墨之当代化与城市题材之笔墨化所作的实践。笔墨和对象,完全没有所谓的矛盾,重要的是两者都并非一成不变。首先,面对对象,重在提炼,以使笔墨有容身之所;其次,笔墨随时而变,它不止有一种形态。执于形态者,亦仅只是触及了笔墨的表象。玻璃幕墙系列作品的创作,使我打开了笔墨之门,在实践中深化了我对传统及其与当下之关系的认识,也对笔墨和中国画的生命力有了重新的认识,从而获得了无限的文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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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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