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宁馨儿— 印象派版画
2014-12-05 16:25:39 未知
时代的宁馨儿—印象派版画
文/丁宁(北京大学艺术学教授)
众所周知,欧洲印象主义艺术源起于19世纪60年代的巴黎,一直延伸到20世纪早期为止。其中的版画在那个时代里是具有特殊的活力的,不仅仅是因为其灵活性、印制的数量等而能较为敏感而又迅捷地与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联系在一起,而且,也与当时新的艺术观念的大力推进息息相关。
马奈 波德莱尔肖像 1863-1870年
19世纪中晚期,正是现代主义观念开始崛起的时候。这是一种充满活力和富有弹性的观念与实践。按照大胆改造了巴黎城的豪斯曼男爵的看法,“如果要在1860年时变得现代起来,那就意味着要建造新的东西”;在诗人和批评家波德莱尔看来,“现代主义······是一种无所不在的怀旧情绪”;按照画家马奈的见地,现代性有时就在于“如此一贯地组成和分解绘画、素描与版画制作之间的复合关系”,因而,他渴望将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湿壁画转化为一帧蚀刻版画,或是在蚀刻版画上“一丝不苟地准确再现摄影一般的波德莱尔的肖像”。马奈的这种要通过新的技术手段在版画上转换当代与历史性的图像的想法,在当时极具挑战性意味,也是其他印象派画家为之努力的一种方向。
事实上,印象派的画展从一开始就是与版画联系在一起的。1874年,一群被排斥在官方沙龙展之外的画家们,其中有莫奈、毕沙罗、德加、雷诺阿、塞尚和莫里索等。在莫奈的倡议下,终于以“无名画家、雕塑家、版画家之协会”的名义在巴黎市中心的一个照相馆里举办了一次与官方沙龙展相抗衡的群体展,一共展出了30多位艺术家的165件作品,其中就有一些版画作品。
当时,举足轻重的法国官方沙龙展也专设了版画的展区,其中涌现过现代性气息十足的蚀刻版画。作者包括亨利·盖拉尔(Henri Charles Guerard)、柯罗的弟子克萨维埃·达·达南什(Xavier de DananChe)、马克西姆·拉朗(Maxime Lalanne)、让-路易·福朗(Jean-LouisForain)、费利克斯·布拉克蒙(Felix Bracquemond)、詹姆斯·麦克尼尔·惠斯勒(James McNeill Whistler)和阿道夫·阿皮安(Adolphe Appian)等。很多杰出的艺术家曾为能跻身这一行列之中而倍感自豪。1859年,作为50年代的最后一年,有数千件作品提交沙龙展,其中詹姆斯·麦克尼尔·惠斯勒以两件版画入选,就曾兴奋不已,因为以油画入选已经颇为艰难,而凭版画比拼无疑更是难上加难了。
马奈 街垒 1871年
印象派画家的版画作品,除了在各种各样的展览中展出之外,还频频地出现在当时形形色色的出版物和宣传印刷品中,影响极其广泛而又深远。因而,在某种意义上说,印象派的版画更属当时的现代性艺术主潮。同时,它也最为充分地聚集了印象派画家们的各种不同的艺术主张和美学诉求。马奈从1860年起,就尝试版画的创作,并将其作为自己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德加则几乎尝试了版画的各种技法。
德加 卧室门口的裸女 1880年 德加 马奈的肖像 1880年
由于在版画这一艺术样式上,艺术家倾注了无限的心血,因而,它在艺术家的心目里是举足轻重的。即使不是为了沙龙展的入选,艺术家们为了版画的创作也到了乐此不疲的程度。1891年,毕沙罗得了严重的眼疾,可是,他依然迷恋版画的印制技巧,不断地刻制新的作品,尽管当时的版画并不值几个钱。毕沙罗、德加、雷诺阿等人还往往郑重其事地在自己版画作品上编号并签上名字,原因就在于他们都把版画当作了一种真正的艺术创作,认为它丝毫不逊色于油画和雕塑。假如说,当时的印象派版画达到了一种艺术表达的崭新高度,极大地提升了版画的地位,那真是毫不为过的公允评价。
印象主义艺术素以注重真实的光影和条件色等而名垂美术史,但是,与此同时,它也在各自五花八门的艺术探索中呈现出多种多样的面貌,而其中的版画更是不在例外。
首先,不少作品出诸名家之手,着实令人期待。这次印象派的主将几乎都有重要力作展示。其中的肖像系列颇为迷人,最为难得的当推马奈的《波德莱尔肖像》。这一作品旨在通过实验完美地体现其与摄影相比拼的艺术思想,而表现对象又恰好是印象派版画复兴运动的灵魂人物——波德莱尔。作品特意印制在手工制作的直纹纸上,四周的大幅留空更是凸示出艺术家的好友,诗人兼批评家波德莱尔的非凡神采。需要提到的是,正因为马奈特别地看重这一肖像作品的意义,1862年至1869年,他前前后后为波德莱尔作了5种版画肖像!波德莱尔去世后,马奈专门要求将自己作的戴着帽子的渡德莱尔肖像版画作为卷首插图编入《波德莱尔作品集》,而要将脱帽的肖像编入《波德莱尔诗集》。因而,《波德莱尔肖像》系列在艺术家的心目里极为特殊,均为马奈版画的巅峰之作。曾有研究者兴奋地指出过,单凭这一系列的肖像版画,马奈就可成为19世纪最伟大的天才艺术家之!在此次展出的这一肖像版画上,可以注意到,马奈已经明显地偏向于简约性和平面性----一种殊为新颖而又强有力的艺术语言,正预示了现代主义的倾向。马奈的《布拉克蒙肖像》同样也是对友情的一种由衷抒发。画家布拉克蒙以版画见长,极其迷恋东方艺术,参加过3次印象派画展,在志趣和爱好上与马奈相当契合。作为挚友,他曾经帮助马奈创作版画,并为后者制作了肖像(1864)。或许是为了回报友情,马奈在第二年便创作了《布拉克蒙肖像》。简洁而又果断的线条勾勒出艺术同道的精神,而平行的斜线则举重若轻地营造了深度与透视,尤其是布拉克蒙微微侧转的脸部,仿佛有了光照。他的嘴略微展开,似乎需要倾诉什么,一付和好友相处时的轻松状态。的确,这一次名家画名家的精彩作品显得太丰富了,如马塞兰·德布坦的《雷诺阿肖像》、《普维斯·德·夏凡纳肖像》、雷诺阿的《贝尔特·莫里索肖像》、埃德加·德加的《马奈肖像》和乔治·鲁奥的《居斯塔夫·莫罗肖像》等,都是值得细细品味的动人之作。
马塞兰·德布坦 诺贝尔·贡纳特肖像 鲁奥 居斯塔夫·莫罗肖像 1926年
真次,虽然印象派画家们并不十分热衷于宏大的题材,但是,在他们画笔下出现的事物有时充满了当代生活的气息,尤其是那些大略可归为风俗画范畴的作品更是如此,从而也表明了他们的作品所承载的不可替代的价值。米勒是巴比松画派中的栎梁,也是痴迷版画的位画家,他在1855-1863年间曾创作了8幅重要的版画作品。他的《出工) (1862)是其创作的最大尺度的版画,与同名油画相映成趣,尤为精彩。与毕沙罗一样,他不是用油墨涂擦版子来营造背景气氛,而是用刻针划出那些精炼的线条和记号,形成一种宛如渐变色调的美妙效果。也正是因为耀眼艳阳的生动效累,行进中的农民夫妇形象仿佛染上了一道强烈的金色,渲染出劳动者的一份尊严。《牧牛人》、《伯热尔大街丛林酒吧》、《穿鞋的芭蕾舞女》、《逃生者》、《蓬图瓦兹的家禽批发市场》、《贝尼沃海滩》、《桥畔拖船》、《在剧院里》、《扎丹的风车》······这些作品组成了何其生动而又丰富的众生相,仿佛镶嵌出了当时社会生活的马赛克——这也是以往古典的艺术作品中较为少见的图像。将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提升到艺术的层面,印象派的版画可谓功不可没。
第三,非常引入注目的是,印象派版画中不乏人们耳熟能详的图像。一方面,是对那些在印象派之前的古典印象的追溯,譬如,德加的好朋友卢多维克·拿破仑·维孔特·勒皮克并非单纯的艺术家,他还是考古学家,《罗马废墟》出诸其手泽,似乎情理之中。这也多少印证了波德莱尔的想法,即现代性就是“无所不在的怀旧情绪”。另一方面,则是对某些印象主义时期杰出作品的重现,马奈的《伯热尔大街丛林酒吧》、雪诺阿的《迪耶泰勒夫人半身像》、德加的《浴女》系列等,大抵属于这一类。应该说,把油画作品转换为版画时追求一种尽可能程度的忠实,并不意味着版画作者在形象和创造方面一定低人一等,原因在于:(一)以黑白比拼色彩,本是明摆着就吃亏的事儿,那么,如何在有限的尺度甚至单调的黑白格局中经营出依旧余味无穷的画面,无疑是艺术家们苦心经营的重点。因而,最后的效果如果能令人亲切地联想起原作,或者进一步说,还别有意味的话,版画艺术家的成就感是无以言喻的。如今我们让自己的视觉感受在版画和油画原作之间不断地来回比对,正是那些艺术家的原意所在!(二)在摄影还不普及的时代里,替代幻灯的非版画作品莫属。在当时,这些可以印制多幅的版画既是艺术家切磋艺术构思与技巧的最佳工具,也是用于教学的具体载体。明乎此,我们大概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马奈要与亨利·盖拉尔合作来刻制版画《伯热尔大街丛林酒吧》。同时,作为艺术家去世之前最为重要的作品(所谓的“天鹅之绝唱”),该版画作品是否就是艺术家意欲扩大真油画作品的传播范围和留存可能性的一种努力?同样,凡高的《加歇医生的肖像》也可能有相似的心曲,因为,加歇医生在艺术家的心目中宛若善良的救星,为其所画的油画当然已是衷心感恩的流露,但是,再加版画,何尝不是那份心意的叠加和强化!
印象派的版画中太多动人心弦的作品,这也是为什么它会产生辐射性的影响的重要原因。人们今天重温这些看似平凡实际却又深意无限的作品时,只要感同身受地去一一细看和体味,就一定有铭记不忘的回忆和感动。
(责任编辑:马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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