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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比利时作家让-菲利普·图森:我对当代世界的关注一如既往

2014-12-30 09:24:03 未知

  

  “2000 年后,我在思考一些问题,在新的世纪,我要写些什么东西,跟这个世纪相契合。我自己也在发生一些转变。我也老了,但我有种欲望,去写那种更有能量的、新的东西,但我觉得不是激流的,而是电流的。”(图:写小说、拍电影、做艺术,对于图森来说从来都不存在孰轻孰重的问题,它们同等重要,而且永远如此。最近这十年,他花在录像、艺术上的时间精力甚至明显多过写小说。这是他的摄影作品《爱阅读》)

  让-菲利普·图森(Jean-Philippe Toussaint)绝对可以算是中国读者的老朋友了。这位在午夜出版社出书的所谓“新新小说”的代表作家,自 1996 中国出版了他的三本小说合集《浴室·先生·照相机》之后的 2000 年起,每隔一两年就到访中国,为他的陆续出版的小说跟读者见面,或者为他的艺术计划而逗留一个月。最近,他的第七次中国行迎来了他的十卷本文集的出版。至此,他的所有著作都有了中文版。

  为了配合新书的发行,图森在两周内穿梭于北京、广州、南京的各个书店以及美术馆、大学。不过,这次,他谈得更多的并非他的写作,而是视觉艺术。他这次到访,其中最主要的一个计划也是拍摄他的新短片《蜂蜜裙子》(来自他的小说新作《裸》的一个场景)。跟很多人一样,尽管明知图森除了写小说,还拍电影,做影像、装置,可我仍旧会习惯性地把他看作是个作家。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我会想当然地以为,即便他喜欢做那些艺术作品,也只是一个作家的爱好而已。说不定哪天他就不碰了,只写他的小说呢。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图森很明确地告诉我,写小说、拍电影、做艺术,对于他来说从来都不存在孰轻孰重的问题,它们同等重要,而且永远如此。最近这十年,他花在录像、艺术上的时间精力甚至明显多过写小说。如此看来,“从法国作家——例如杜拉斯和罗伯-格里耶——文学-电影双栖的这一现代传统来说,图森对视觉艺术的追求,其中既有新小说的文脉影响,更有他自己对作家的当代角色的理解”。

  其实早在 2006 年,图森已对中国读者展示了他作为艺术家的一面——上海多伦美术馆举办了他的摄影展,并放映了他的影片。也许不那么为人所知的,是他执导的影片《溜冰场》也是 2002 年上海电影节的参展影片(当时的中文片名是《情感的冲撞》)。近年来,国内的一些当代艺术展也不乏图森的身影。2008 年的广州三年展,他和他的中文版出版人陈侗合作了名为《齐达内-图森-陈侗》的装置作品。2012 年,图森受卢浮宫邀请,做了他的装置和录像个展。随后,这个展览也衍生出上海外滩美术馆的大型联展“从手势到语言”(2013)。

  我在南京的先锋书店的读者见面会之前采访了图森。他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多伦美术馆(当时我在那里工作,接办了他的摄影展)。这是我第五次见到他了。看上去他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温和、高大、锐利的眼光中偶尔隐约着一丝微妙笑意的“先生”。出生于 1957 年的他,今年刚好 57 岁。

  2012 年,图森受卢浮宫的邀请,做了他的装置和录像个展《书/卢浮宫》。这是一个向书致敬的展览,“我把书看作是通向欢乐和愉悦之门,在卢浮宫这样一个古典、经典作品的展览场地里,我带来色彩带来活力的元素,就是为了表达这样一个愿望。”

  假如人们仍然习惯性地用“极简主义小说”、“叙事体的抽象画艺术”来概括这位用法语写作的比利时作家,那么在面对他自 2002 年以来创作的《做爱》、《逃跑》、《玛丽的真相》(可称为“玛丽系列”,最后一部《裸》的中文版即将出版)时,就必然会陷入茫然:这充满激情的文字、激流般变幻的叙事文体,是出自同一个让-菲利普·图森之手么?谈及这系列作品,图森在坦承变化的同时,强调“所有变化都是极自然的流变”,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觉得自己比过去写得更有激情了。事实证明,面对图森这样一位仍在创作盛年期的作家,任何整体意义的定论式标签终归都是可疑的。

  我们都是探索者

  B=《外滩画报》

  T=让-菲利普·图森(Jean-Philippe Toussaint)

  B:2006 年,在多伦现代美术馆的个展中,我看到了你的电影、摄影作品,后来又陆续看到了你的其他艺术作品。那么,在你那里,写作、拍电影以及艺术创作到底哪个更重要一些呢?

  T:当然我首先是个作家,我也是因此被大家所熟知。因为写作这个工作,在法国出版我的书,被很多国家翻译出版,让我可以不必担心生计。但实际上写作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可以举两个例子,一个是在九十年代末,我花了两年完整时间做一部电影,就是《溜冰场》,它有比较大的预算,是正规的电影。在那个时期我完全像个专业电影导演那样做这些事,基本上没有写作。第二个例子,2010 到 2012 年期间,我全力准备卢浮宫的展览,完全像个艺术家一样,几乎就没有精力顾及写作。我想说的是,写作跟电影、艺术创作是同等重要的。写作只是更早的开始而已,它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电影、艺术也会适时进行。像我拍电影,有的就是对我小说的改编,可以视为写作的另外一种延续;我做视觉艺术,有时也会围绕着书来进行。

  B:在香港的一次接受采访时,你曾提到“我宁愿是个视觉作家而不是个电影人”,这句话是要表达什么样的观念呢?

  T:这个观点是很重要的。我想说的是,我在我的书里,是通过词语构建起文学性的图像。作为真正的作家,要做的就是真正文学性的东西。而电影的手法是完全不一样的。

  B:你会不会有一天只写作而不做其它那些了呢?

  T:不会,不会那样。在做《溜冰场》那部电影时,我甚至想过只做电影了,都不想写作了,我记得当时接下来还有另一部电影要拍,太忙了,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有点忘记了还有写作这事了。当然事实上并非如此,拍完《溜冰场》之后,我就开始写“玛丽系列”(《做爱》、《逃跑》、《玛丽的真相》和《裸》)了。

  B:从 2002 年开始,在经过了五年左右的停顿之后,你就陆续写出了“玛丽系列”,尤其是从《做爱》这部小说可以看得出来,它跟你早期的那些作品在风格上有很明显的变化。如果说早期风格是一种冷静的结晶几何体式,那么在《做爱》中则是那种激流式的变化更为丰富有力的,那么这种变化是自然发生的,还是早有准备?因为我在你的那本《自画像(在国外)》几个篇章(比如《奈良,日本的历史首都》)里就看到了与《做爱》密切相关的一些手法和效果。

  T:这其中有一个很自然的流变,因为时间在流逝。2000 年后,我在思考一些问题:在新的世纪,我要写些什么东西,跟这个世纪相契合?我自己也在发生一些转变。我也老了,但我有种欲望,去写那种更有能量的、新的东西,但我觉得不是激流的,而是电流的。

  B:我觉得《做爱》中的那对人物,跟你早期的《浴室》里的那对恋人,似乎有种微妙的呼应尽管前者的关系是那种激烈的,充满扭结、撕裂感的,而后者则是安静的、冷的、游离的?

  T:没错,但在这两对恋人之间有很大的不同。玛丽比起《浴室》里的那个女人,她有着中心的地位,她跟《浴室》里的叙述者一样占有核心位置,也因此才会有很激烈的、很纠结的事情发生。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创造一个女性人物,这是我以前没做过的,我以前的讲述者都是男人。玛丽跟他们有着同等的重要性和力量。

  B:“玛丽系列”是在写《做爱》过程中逐渐生发的构想,还是早就有了?

  T:这个系列并不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而是在第二部小说《逃跑》里开始有的。在《逃跑》里我当时想加入一幕,这一幕我在《做爱》里就想好的,想把它放到《逃跑》里当时我第一次觉得,我可以用这个人物一直写下去,这是非常有意思的。每部小说都是独立的,但又彼此是紧密关联的整体,我非常喜欢这一点。

  B:在《急迫与忍耐》里的《那一天,我开始写作》中,你谈到自己开始写作之前,几乎都不看书。但在后面的文章里,你显然又透露了你其实读了很多书,读得很深入,尤其是对普鲁斯特、贝克特,这又该如何理解呢?

  T:我开始写作相对是比较晚,学业结束之后才开始写作。写作之前,我看的书并不多。开始写作之后,我才读了普鲁斯特、卡夫卡、贝克特这些作家的书。跟很多其他的作家不一样的是,他们在年轻时还没写作时就是个大读者,而我则不同,我在边读边写作了。但对于我开始写作起到关键作用的,有两本书:一本是弗朗索瓦·特吕弗的《我生命中的电影》,他在书中建议所有梦想拍电影但又没钱的年轻人去写书;一本是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读完了《罪与罚》一个月后,我就开始写作了,这本书让我意识到文学所能拥有的力量。

  B:很多作家都有自己喜欢的并深受影响的前辈大师,对于你来说,曾受过哪些作家的影响?

  T:贝克特对于我来说是影响最大的作家,通过他的作品,我认识到了人类的博爱。而他是个特别有人性的人,是个让我觉得他特别亲切的作家。当然还有普鲁斯特,对于我们用法语写作的人来说,普鲁斯特的法语是最值得学习的。他代表着一种新的探索。他的写作是如此的精致,如此的微妙,在阅读的时候我甚至时常会想,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又是如何做到?读他的书就好像在跟他对话一样。还有陀斯妥耶夫斯基,但是他不被认为是大的文体家,纳博科夫就说他的俄语很差。但我那时认为,《罪与罚》本来就不是通过文体对我产生影响的,它是通过那种“文学的力量”影响到我的,这一点也非常重要。

  B:从罗伯-格里耶那代“新小说”作家,到后来包括你在内的“新新小说”作家,这些聚集在午夜出版社旗下的作家,都在强调“新”,尤其是罗伯-格里耶,写了很多文章谈这个“新”。那么我很想知道的是,你对“新”是如何看的?

  T:我很骄傲自己属于午夜那一派的作家,因为那里出版了很多“新小说”,有贝克特、杜拉斯、罗伯-格里耶、克洛德·西蒙,他们都是六十年代最先锋、最具原创性的作家。罗伯-格里耶说得没错,他的理论文章中提到,我们不能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还像十九世纪那样去写作,特别是他以巴尔扎克为例,说大部分法国作家脑子里,就好像乔伊斯、普鲁斯特、卡夫卡这些伟大的先锋作家都没有存在过一样,仍旧在按部就班地按老路子去写。而我之所以能建立自己的写作方式,就是因为我能从那些先锋大师那里学习到很多东西。我的方式可能跟别的作家不一样的是,我是关注二十一世纪的,我会描写 2000 年后的世界。当然另一方面,我也会继续写那些永恒的东西,比如季节的变化,还有爱情。我对当代世界的关注是一如既往的。

  B:你似乎很少会像罗伯-格里耶那样,去谈论小说的问题,甚至写很多文章。

  T:不,我总是尝试去讲文学、小说,而不是回避。我总是尝试把这个问题再扩大一点,有时我也会讲到很具体的东西,比如说技巧,破折号、括号和标点的作用,可能太专业化了。比如我跟我的翻译,在比利时的斯奈夫文学翻译学院就会谈到这些。我会讲自己对一些素材的看法。我在法国经常在收音机里听一些法国作家要么讲自己书里的故事,要么就讲一件事然后给出自己的想法。但我会尽量回避这样的方式。当然,我的确跟罗伯-格里耶不一样,我不是个理论家。我是以一个实践者的角度去写、以更感性的方式去谈论的,就像我在《急迫与忍耐》所做的那样。

  B:“新小说”之后,似乎还有“新新小说”的说法,但显然跟前者的影响力已无法相比。你怎么看“新新小说”作家们?

  T:你说得对,“新新小说”确实是无法跟“新小说”相提并论的,因为它不像“新小说”组织得那么好。有一些评论家或许在尝试推出“新新小说”这么个现象,但其实是更多地出于让人们知道这些作家的存在。在“新新小说”作家里,跟我同在午夜出版社的让·艾什诺兹,比我大十多岁,我对他就感觉非常的亲近,虽然我们不是一个组合,也没尝试去推动什么“新新小说”现象。我们都是探索者,尽管我们并不知道未来我们会走向哪里。

  B:莫迪亚诺,这位今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法国作家,你对他的作品熟么?

  T:他的作品我是喜欢的。他比我大十多岁。我读过他的很多作品,我喜欢他营造气氛的方式,那种神秘的气息。

  B:你读过中国作家的小说么?

  T:读过高行健的,还有莫言的。但我觉得因为语境的关系,我还不是很能明白他们要表达的东西。另外,总的来说,我不大喜欢那种讲故事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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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周梦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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