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波画一部“辞典” 里面是我对这个世界的阐释
2014-12-31 16:36:29 未知
导言:保险柜、交通灯、高尔夫、早点、骰子……这一件件被“设计”出来、人们司空见惯了的都市产品,被陈文波以超级写实的手法片段式截取并搬上画布,在将之无限夸张、放大的同时,亦强烈地赋予它们以主观的人工高光,让人们面对这真实的制品时,于不自觉处发现存于其间的虚幻。近年来,陈文波的这些巨型作品又被他精心的覆盖上几何抽象的线、面,让这些尽管使用了丰富颜色、热烈主题,仿佛儿戏般“模制”现实的绘画透露出严谨、理性的色彩,显示出了陈文波对我们生活环境的精谨分析与微妙阐释。
雅昌艺术网:陈老师您好,您现在的作品给人以新波普的感觉,又有种超写实的意味,您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了此种绘画风格创作的?
陈文波:大概从九十年代初,我的作品就跟波普艺术有关,比较有非绘画性的表面,而且强调画面的光感。
雅昌艺术网:为什么要消除画面的绘画感,让它乍一看像照片一样?
陈文波:这有一个上下文,当我还在四川美术学院读书时,我的老师一辈,还有好多同学,他们画面总的表现出一股“表现主义”的潮流。对于我来说,我更希望把绘画性的、个性的因素隐藏到画面背后。
雅昌艺术网:有没有想过为何自己没有接受“表现主义”风格?
陈文波:一个更大的原因或许与我出生的城市重庆有关,它是经济开发最早的城市之一,商品化和自由经济也是最早在重庆试点。我父亲经营的商场是重庆市的三大商场之一,他最早一批实验所谓的“改革开放”,这些“改革开放”说穿了是在中国引进某种资本主义体制,如何市场化?如何商品化?我作为一个小孩,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我对市场经济、自由竞争、资本是有体会,所以这是我为什么不太愿意把自己变成一个表现主义画家的大背景。其实,我上大学的时候还是有表现主义基础的,我也画过蒙克的画,后来我发现大学四年真正对我影响最深的是像某种玩视觉艺术的艺术家,比如保罗·克利,这一类的艺术家倾向于在视觉游戏里思考问题。
雅昌艺术网:为何您的作品里,在具象的主体之上,常会覆盖有一些几何抽象的线、面?
陈文波:保罗·克利对我影响很大,大家知道他一辈子都在理性地研究线、形,画面中有一些儿童的幻象,看上去很天真,实际上是真正在实验直觉与理性间的关系。其实我一直还是倾向于在视觉的形式内部寻求答案,寻求突破也好,寻求可能性也好,包括我最近的一些作品,在具象的主体上总是会有些抽象因素的叠加,他们相互影响,变成一种矛盾体,这一切我觉得都跟我大学期间的学习有关,那时我画了很多“视觉游戏”的作品。形式,对我来说,这种训练素养在那时已经形成,一直到后来,无论多么写实的作品,无论怎样的发展,整个过程里边都包含着一种抽象化的过程。
雅昌艺术网:在您的作品中,也常见一些“光”,它们表现在画上,总会有一种“不真实”的状态。
陈文波:从我最早的一批画中就可以看到我对“光”的使用,如《席位》,表现的是三面金黄色的电影院或者是开会的坐席,坐席上并没有坐任何人,感觉非常抽象,而且闪烁着金黄色的光。在我后来的每张作品里都避不开“光”,无论是我画的钥匙、城市风景、骰子,还是我们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所有的物象都包含着一种人工的光,它们不是自然光,人工的光对于我来说包含着现代主义的概念、现代性人造的因素,我把这种因素放在人造品上以解构现实。
雅昌艺术网:似乎您也倾向于将这些现实中的表现对象放大,放大到让人感觉陌生,这是为何?
陈文波:尺寸对于我来说确实是我所关注的,我的画确实有很多都是超大的画,把对象画大到一定尺寸就会让日常的东西变得陌生。波普艺术里有一个叫奥登博格的人,他的作品里有一个十几米高的口红,如果奥登博格仅仅把口红表现成现实中的口红那么大,那么他呈现的就是口红的功能性,强化的是口红的商品属性。当口红被强化到一定尺寸的时候,它就变抽象了,它的功能性就被取消了,变成一种形象和符号。
雅昌艺术网:您在提到克利的时候,用到“游戏”、“理性”这对词,为何会把这对冲突词并置于克利身上?您又是怎么看待它们之间关系的?
陈文波:我最喜欢保罗·克利是因为他画的有点儿像“儿童画”,全是线,但是他把这些儿童画经过理性的、严密视觉推演而呈现出一种逻辑上的节奏,这种节奏不是非理性化的,恰恰是理性的结果。虽然看上去他画得很天然、很纯真,其实包含着一种非常深邃的对视觉的处理,我也希望自己的工作也是在比较理性的背景下开展,从一开始我就不是情绪化呈现自我的“表现主义”艺术家,到后来,我一步步地把自己的绘画当成一种很冷静、很客观的,像实验室里产品一样的东西。
雅昌艺术网:“冷静”、“客观”这两个词用来形容您的作品很贴切。
陈文波:我把自己的作品变成一种实验室里生产的产品,像研究的课题一样,有相对理性的因素在里边,所以画面会呈现一种“冷”的感觉,尽管我用了很多丰富的颜色,画得也是很热烈的主题,但就是给人一种冷冷的感觉。
雅昌艺术网:您作品里绝大多数表现的是片段式的景物和场景,但您在早期曾有一个《维他命》系列,是以人的肖像为主题的,为何会有这么一个系列存在?它企图表现的是什么?
陈文波:那是我的第一个系列,我现在所有作品都是从那个系列发展而来。1996年,在我做了大量的装置和video以后,我感觉还是需要在绘画里继续探索,因为我觉得绘画能够给我带来安静,我坐在画板前就是七八个小时,在里边“游戏”、设定主题、解散主题、修正主题,直到最后产生一个令我满意的结果,对我来讲,这是一个很快乐的过程。那时候也是我们的社会生活发生巨变的年代,全国都开设了各种夜总会、酒吧,很多年轻人在里边以最时尚的方式进行自我呈现。有的小孩可能把眉毛刮掉,自己画一个眉毛;有的会穿他们认为最时尚的衣服,把自己塑造成一种新兴人类。这些青春期的现象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课题,所以那时候我总是去夜场,直到我发现一些男孩、女孩很有意思,跟老板说我想让他们做我的模特,给他们拍照,当然也付费给他们,最后变成作品,这也是为何我那些画里往往会出现第三只手的原因。在“后感性”展览里,邱志杰还专门讨论了“第三只手”是什么意义?对于我来说,我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我也想让观众感受到这个问题,究竟是谁在塑造他们的青春期?是什么在引导他们?是什么在改造他们?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当然我不是社会学家,我也不做社会学研究,作为一个现象,最后我把它们呈现出来的是比较刺激的画面,像塑料人一样,像未来的新兴人类一样:皮肤是塑料的,颜色为粉红色,有时候是纯粹蓝色,有时候又是绿色的身体。通过这个阶段,我追问的是,谁在塑造这种青春期?到了后来,追问的则是我们的城市是怎么被塑造的?我们的现实是怎么被塑造的?什么在塑造我们的一切?这一直是我的课题!
雅昌艺术网:有没有自己的答案?
陈文波: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答案,要说他们是被时装杂志设计的,是被产品设计的,但换句话说,他们有了那种欲望才会让商家生产出那样的化妆液、那样的眼睫毛,我们有了这样的欲望才生产这样三室一厅的房子,有了这样的欲望才生产这样的高速公路,才生产这样的站台。我觉得,我们的欲望也指导着我们的消费,他们是相辅相成的。
雅昌艺术网:互相促进。
陈文波:是互相促进,到了今天也一样,你看苹果公司,他们用他们的软件,用他们的设计方式引导了人们,但是换句话说,其实他们的设计师正好也是使用者,他们一直在渴望了解自己,并推及所有的人们,到底我们需要什么?是更简洁、更快捷、更有效的沟通方式。产品是被我们的欲望所指导,反过来又改变着我们的欲望。我在每一个阶段都在呈现产品,而且这些产品都被我那么夸大和炫耀,看上去很美,但美的背后是有问题的,我希望观众能在这种美的表象下有所思考。
雅昌艺术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您才由肖像转移到产品的呈现上?
陈文波:对,严格地说肖像也是一种“产品”,也是被设计出来的。当然,后来我所画的各种画如高速公路、站台等,也都是被设计出来的,我所有的画都包含这种因素。我不是一个有“代表作”的艺术家,我也不愿意做那样的艺术家,这种艺术家一辈子就画“一张画”,他的下半生都在延续这张画,我不要做那样的艺术家,我想画一本“辞典”,翻开这本辞典,里边是陈文波对这个世界方方面面的阐释,这本辞典里面可能今天画的是这个东西,明天画的是另外一个东西,旦最后却能汇成一个陈文波的美学观点,而不是仅仅只有一张代表作。
雅昌艺术网:谢谢!
(责任编辑:王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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