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徐冰谈CAFAM未来展:年轻一代在文化自主性上要比我们强
2015-01-16 22:57:57 熊晓翊
1月15日,第二届CAFAM未来展“创客.创客”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开幕,徐冰作为展览的发起人和总策划,希望《CAFAM未来展》作为一个大型的年轻艺术家群展,能够呈现出当代年轻艺术生态的一个演进史。首届《CAFAM未来展》的主题为“亚现象.中国青年艺术生态报告”,而本届的主题为“创客.创客——中国青年艺术的现实表征”。徐冰认为从“亚现象”到“创客”是一次跨越,它也证明了今天年轻艺术家的成长历程。关于展览及对年轻艺术家的看法,徐冰近日接受了雅昌艺术网的专访——
艺术家:徐冰
“艺术在今天到了最不清楚的一个时期”
雅昌艺术网:您作为一个艺术家怎么想到会去做这样一个策展的工作?
徐冰:《CAFAM未来展》第一届是在2013年办的,当时为什么想办这个展览呢?因为实际上我从国外回到中国以后,发现年轻人的艺术创作和年轻人的生存状态,很多东西是我不清楚的。当时市场特别活跃,对艺术的辩别很大程度被市场左右着。因为艺术在今天到了最不清楚的一个时期,就是艺术究竟是什么东西,过去人类相对是清楚的,现在反倒不清楚了。这是因为这个领域本身就带有一个自我突破和自我颠覆的本质,边界一直在被打破,再一个就是后现代的社会属性——所有的领域其实全是混在一起的,艺术也是一样。人类对当代艺术似乎还没有完整的标准力,所有市场就成了一个省事标准,数字是可量化的参照依据。但是我想它肯定不能说明问题,犹其是对年轻艺术家。
这些年我参加一些与青年艺术有关项目,认真阅读了他们的自述,对作品的阐释,其实收获挺大。我觉得这一代他们开始重新寻找一种和这个世界发生关系的新方式,这种方式可能是非常个人性的,发生在私人空间里的。他们跟社会不是一个直接的冲撞关系,或者像我们这一代艺术家带有很强的历史责作感或者社会关怀之类的倾向,但实际上他们在寻找他们特有的方式,表现在各种各样的艺术表述方式上,我从中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在对年轻艺术现象的关注中,我可以比照出很多代际之间的盲点和每一代人的局限性。年轻的艺术生态其实是艺术生态当中最敏感的一个地带,他的多样性和不确定性决定了他有更多的可能性,毫无疑问年轻人代表未来,我们要了解或判断未来或下一个阶段的艺术,必须要关注年轻人的倾向,他们在做什么,所以就有了“未来展”这个项目。
雅昌艺术网:跟上一届《CAFAM未来展》相比,这届有什么亮点或者不同之处?
徐冰:给年轻艺术家提供平台,考察、分析和梳理年轻艺术家的生存和创作状况是未来展的一个总体宗旨。上一届的主题概念是“亚现象”,我们当时实际上是把青年艺术生态作为一个特别对象或者说课题在考察。而这次我们更重要的是针对年轻艺术家的工作方式,也就说他们跟社会发生关系的特殊方式,或者说他怎么样与别人共享与沟通,最终体现在作品里呈现出来的一种方式。
所以这两届的关系,其实像一本书的不同章节,它的主题、宗旨都是一脉相承的,而且前后两届有很紧密的线索关系,但是章节与章节之间有具有相互补充与注释和递进的关系,一次展览就是一个新的章节。实际上我们希望未来展一直办下去,如果我们纵向地来看待这个展览,其实我们希望可以找到中国青年艺术生态的一个演变的历史。
雅昌艺术网:用“非艺术化”的形式对传统意义上的艺术进行一种突破,似乎成了现在一种新的艺术潮流?有一点点让我想起前不久孙原+彭禹做的那个展览。
徐冰:实际上今天比较前沿的艺术一直在探讨,似乎不是在创造什么,而是在创造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你无法界定,因为你无从判断一个超出了旧有的知识概念范畴的事物,这不仅在艺术界,在今天这个时代的各个领域都具有这种特征。这是人类应对新时代获取思维推进的需求。
雅昌艺术网:对,比如说一个企业家他创立了一个全新模式的企业,如果按照这种艺术的逻辑他也算是一种艺术行为。
徐冰:是的,像马云什么的那都是大智慧家,但没有必要把他们做的事归于艺术,跟他们比起来艺术都是小道。(笑)
雅昌艺术网:所以这个时候,艺术的边界变得模糊了。
徐冰:其实是不用有界限了。为什么说不用有界限?因为我们工作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的工作目的是要创造一个好的艺术作品吗?但是艺术作品又是什么呢?其实我认为,工作目的是为了推动人类文明的进程,或者说通过工作来探索你与这个时代的关系,或者是它的盲点在哪等等,这些才是目的,创造性是这个工作最核心的东西,你的工作必须要有创造性,或者说最好是别人没有做过的,为什么要做?是因为这个时代提示给我们过去不曾有的东西,所以才值得做,去触碰到这个时代最要命的部分。
雅昌艺术网:您在之前有一个访谈里边谈到过一种不满:当代艺术摆脱工匠身份获得哲学资格,但自身思想并非深刻,最后变成了胡言乱语或自说自话,让观众背上了“不懂”的罪名。当您再看新生代的艺术时,这种弊病是否依然是个问题?
徐冰:其实我这个话题是我在十多年前,还在纽约事思考的,并且有一个前置,就是说“有些当代艺术”,到现在,这种倾向在那种“标准的当代艺术”中表现的更有甚之。当然,当代艺术有它的了不起之处,但不能无视它的弊病,以及与一般人之间的关系弊端。这点其实在国际上也有多个阶段的多种讨论。我作为携带着与西方不同文化基因的艺术家,参与到西方当代艺术创作中,所以我对这些弊病就特别敏感,就不满意。可以说当代艺术是一个年轻的,一个不成熟的领域,他在进展的过程中又在做着自我瓦解的工作,它比起其它艺术领域确实是要年轻很多,而人类还没有积累足够判断它的经验。
“创客.创客”开幕现场
“别看他们一个个都那么时尚,那么西方化。”
雅昌艺术网:这次在选择艺术家的时候提的原则和标准是什么?
徐冰:我们特别强调和看重在艺术语言上有所推进的艺术家,实际上作为一个艺术家他真正的工作不在别处,就在于他是否获取了一种新的、有效的“说话”方式,即提示一种新的艺术语汇。我觉得一个艺术家必须完成了这一步,才能称之为一个好的艺术家,艺术史其实都是在记载这样的艺术家,因为是“艺术史”。所以我们对年轻人的判断最终要看在他的工作和探索之中,是不是有对语言的推进或者说对语言推进的动力,他的东西可能并不成熟,但是能够从他的作品看到这种动力和未来的潜质,这是一个。再一个,跟这个相关的比如说这个年轻人他的生活和工作方式的特殊性。
另外,这次的主题是“创客”,选择这个题目是因为优秀的创客所做的事,实际上和当代青年艺术的创作方式是相似的,所以我们在考虑艺术家的时候,也是在寻找更有创客精神的艺术家。
雅昌艺术网:您觉得年轻艺术家身上最令人欣赏的地方在哪?
徐冰:他们更敏感了。从他们的教育和他们接受信息的渠道,以及他们对于新事物的兴趣,我觉得都是比我们这一代人要强。这些艺术家都是35岁以下的,看他们的东西的时候,我在想,我35岁的时候,比他们要愚昧多了,就是这样的。他们对全球信息的掌握,对艺术的态度和对东西方艺术的关系的态度,或者说在文化自主性方面的一种自信,我觉得比我们这一代要强很多,带有更优质的东西。
比如说我在35岁之前的时候,大概那个时候我在做《天书》这个作品,《天书》这个作品是带有东方智慧的东西,可是实际上我在那个时期,追求的是:作品能与西方是同步,去美国后,作品要能融入西方。现在想来,这种想法真傻,你融入了,不就没有你了。现在这一代人,其实他们有很强的自主意识,他们对这个民族文化的自主性,比我们那个时候要强,别看他们一个个都那么时尚,那么“西方化”。
雅昌艺术网:那您觉得现在这些年轻艺术家身上有什么毛病?
徐冰:每一代人都有毛病,年轻艺术家由于他们这一代的一个特殊环境,包括他们的生长环境,他们确实多少有一点优越感,比我们可“自恋”多了。
雅昌艺术网:现在应该说年轻艺术家其实面临着竞争压力应该比上一代更严重。
徐冰:竞争大是事实,但是机会也相对多了。因为我们那个时候其实没有什么机会,我们那个时候就是全国美展。我是版画系,做了一个作品就印三份,一个是自己留着,一个是拿到展览会上去,一个是也可能发给哪个杂志社,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去处了。现在呢?可以在国际上发展,也可以在商业上发展,你也可以在学术上或者是学院体系发展,你也可以在一个中间地带。其实现在这些年轻艺术家他们获得了一个很大的中间地带,这个中间地带通着学院,也通着国际,也通着商业,也通着什么学术,所以我是觉得他们拥有更多的空间。当然竞争力是因为大家都被调动起来了,人都被激活了。所以,对年轻艺术家来说,他们需要的是判断力,预感力和选择力。必须对自己有一个选择,因为选择太多,你到底要什么决定了你的选择,而这个选择取决于你的格局也决定了你的未来格局有多大,或者说你到底能走多远。
雅昌艺术网:我们看到《CAFAM未来展》上出现的一些年轻艺术家,其实在其它的展览上也暴光度很高,在您看来,年轻艺术家拥有一个相对均等的起跑线吗,还是己经拉开了很大的距离了。
徐冰:这个时代优秀是更容易冒出来的,但我觉得机会比过去还是均等多了。今天和梵高那个时代肯定不一样了,梵高那个时代有可能埋没很优秀的艺术家,而今天这个时代只要你拿出好东西,第二天就会被策展人、美术馆请去展览。现在对美术馆和策展人来说,其实最头疼的是找不到好的作品。今天是一个自媒体的时代,你有了作品你就可以让大家知道,但问题就是说,你的作品到底是到了什么程度,我不相信有一个非常优秀的艺术家在今天无法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作品,你懂我的意思吧哈。但何为“优秀”又是另外一个有趣的话题。
雅昌艺术网:针对这届《CAFAM未来展》的特点,能不能用一句简单的话加以概括?
徐冰:这次的展览力图呈现一个你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空间体验,展览本身和策划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带有艺术针对性的创客行为。
雅昌艺术网:谢谢您。
(责任编辑:熊晓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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