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在宽容空气下的艺术批判
2015-01-30 16:09:04 张斌
艺术批判说得通俗点,就是对艺术中观念,观点的否定,或者部分否定。我想,重要的并非在于否定所带来的结论,而在于否定提供给人们一种新的思考。唤起一种新的活力。这里就包含有艺术批判的精神,而这种批判精神又必须和宽容的空气相融合,使得我们不至于太独断专行,或者发展到它的反面,“人云亦云“。让整个艺术界充满一种浓厚的学术气氛。批判和宽容的空气与其说活泼了艺术创作,不如说它使艺术之树长青。
其实没有一个人能恰当地对“艺术“这词下定义。“艺术”它是一种活动,而这活动可以说无所不包,但又有一定范围,这要看从什么角度理解其作品在各个不同时期的反响。同一件作品在不同时期的衡量标准也不尽相同。可是为什么有些作品一直来为人们所敬仰,而有些又得经过若干时期。这就给人们带来了许多疑问。这些疑问也许就是我们不断探索,和不断创造的先导。我们对这些疑问的理解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完美。这就需要我们用一种环境----一种相对来说比较自由的学术空气的环境,当今美术界学术空气的活跃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在理论上进行有效的开拓,其次在实践中比较杂地进行摸索。应该讲是有成就的,尽管有些文章和作品表现出故弄玄虚的做作,而有些文章思想颇僵化。这虽不值得效仿,但我们还是应当宽容,一概不让这些文章和作品存在,既不现实,也没有必要。
我们都喜欢思想的自由,因为它为艺术多样表达创造了良好的环境,而思想自由的基础是与之相适宜的宽容空气。但光有空气而没有思想观念上的激烈争斗,无疑是不成气候的。平时我们常说“人须有点精神”,艺术的批判就是艺术的精神,它是艺术活动存在和发展的支柱,没有艺术批判,艺术的繁荣和突破将是一句空话。有些往往对艺术批判表现出某些畏惧,这种畏惧本来是无道理的,但在现实中却拥有一股巨大的习惯势力。使他们很难相信与自己的艺术行为相悖的话。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包含许多心理上的因素。由于艺术批判常以否定的姿态出现,对一些已经成名的画家来说,否定自己的艺术不就否定自己的成绩了吗。其实,从未有哪个真正的艺术家是靠几片文章可否定的了的,有些作品反而经受一次又一次的否定,真正大发光彩。
有些问题常使我们难以回答,譬如“中国传统绘画应不应当继承”“中国画是否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以及许多艺术形成和内容谁主导谁的问题。按我的意见,这些问题,既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回答的,也不是很关键性的问题,中国传统绘画,作为一个整体它有许多优秀的观念和技法需要继承和借鉴,但也有不少陈腐的东西,尤其表现在思想观念上,需要我们不断的清洗,那么”清洗“又靠什么呢?靠的就是在宽容下的艺术批判,这才是关键的问题。也许有些人会认为,生活在八十年代的人,思想观念自然和古代不同,但光不同是不够的,有些根深蒂固的陈旧思想需要我们逐渐清除,每个人都有一种顽固的信仰,如果这信仰落后于我们的时代,又没有及时补充新的思想这就可能变成过时的衰退的思想。落后的“信仰”或者说“思想常常阻碍我们行为的步伐。这是我们自身的发展最大累赘。
这里我不是说,艺术批判过去没有,而是说,艺术批判作为一门学科,没有得到相应的重视,事实上,我们还没有一部艺术批判史。有些事需要我们一再提醒,因为人们总易忘记那些不常提起的事,而艺术批判的精神常被人忽略,人们总倾向于一种习惯。不愿这种习惯无端地遭到破坏,而愿在平静的安逸中消闲这种习惯。尤其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习惯势力的确不可低估,看看中国绘画史,便可略知一二。自谢赫的六法提出,后继的理论家大都在他们划定的范围里发挥,很少有人从不同的角度或者完全不同的思维来考虑绘画这门艺术。古代的艺术品与其说是为了艺术本身,不如说是为了人生而艺术,姚最发表不同观点,也仅仅对某几个人的看法不同而已,整个艺术观念还是谢赫的。米芾山水是对他先前绘画艺术的创新,但由于观念相同,他最后的艺术境界仍是“淡泊宁静,抒情养心“.石涛极力提倡”我有我法“对笔墨技巧的确开创了一条新路。但他仍沉迷于道家的精神,以虚静来替代现世的实在。儒,道,佛,三教融为一体,又以孔儒为主导的人生哲学统治了中国几千年。我们的艺术观念也就不可能避免地染上许多旧社会的思想残滓。84年,85年艺术新潮运动也许可以说是对这些思想残渣的冲击。我们不可能一次就把它扫除,我们要的是不断地冲击。使人奇怪的是,在二三十年代冲锋在先的勇士,如今却特别反感这种冲击。什么原因呢?天非是一个“怕“字,有名有利是他们“怕“的理由,我不知道是否可以讲思想观念的革新是靠青年人的,而这句话带来的片面性就众所周知了,我只是强调一下,青年人容易接受新的思想,尽管他们没有多大学问。
尼采曾讲过:一切真正高尚的道路来自得意的自我肯定之中。这里的肯定不是阿Q的自我安慰,也非自我吹捧,而是自我完善和自我奋争。许多人对这种自我肯定不理解,认为它多少表现出狂妄无知,又觉得这种肯定不符合中国国情。如果说中国的国情没有这种自我肯定的气氛,我们又为什么不力求争取呢?我们难道甘愿自我肯定的精神枯萎吗?让许多本来不该属于我们的法则减退我们的创造力吗?我们又为何不对一切阻碍人类发展条条框框“狂妄”一番呢?“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封建礼教使我们的内心常感到一种负担,这种心理负担已成为我们前进道路上的阻碍,面对现实,面对权威,我们丝毫没有一种想改变的激情,不是一味推崇就是一味回避,把自我的个性压缩到最低限度,要发表意见也得等到一定的气候,自以为满腹经纶时,并足以说几句不伤皮胃,又能显露学问的话,然后才敢把肚子挺出来,等到了有点名声,就更不愿乱讲了。“规范”和“风格“就是自我陶醉的养料,这种创作思想,又怎能不会使我们的艺术界死气沉沉呢?鲁迅先生深刻地以”阿Q“这形象刻画了旧社会中国人的精神状态,我们不要忘记就是这“阿Q”丧失了自我肯定的批判精神。在西方的整个艺术发展史中,艺术批判的精神一直贯穿其中。古希腊的赛诺克拉特第一个为批判树立明智的准则,他觉得绘画的进步是与当代学校的教育相一致的,他对模仿不重视,更多他愿考虑形式问题,虽然他的观点有些肤浅,但在当时也够大胆了。西塞罗就怀疑到这一现象,人们何以喜欢老一辈大师胜过现代大师,尽管后者有许多提高,而费氏斯特拉托更强调想象的作用,他认为模仿只能做出已经见过的东西,而想象能做到未见过的东西。这种用思辨来分析的批判绘画发展,在中国绘画史上是不多的。在中世纪,艺术的精神价值被一些先验的方式所替代,尽管当时也十分强调想象的作用,但中世纪的艺术终究带有巨大的宗教内容。到了启蒙运动,批评家佩勒斯首先指出,艺术批评不要先入为主,不要把权威们的意见当做圣旨,而应该把他们看作有可能犯错的人。他还指出艺术批判不应该在情感中,而应在有创造性的精神活动中去寻找。十八世纪末维柯大胆的宣称,伟大的画家不是诞生于过去那些深思的时期里,而是诞生于那些想象的时期里,这就带有很大的批判因素。西方绘画史从某种角色讲是艺术批判的发展史,强调个人的独立价值是西方艺术蓬勃发展的主要原因,所以当文艺复兴的光辉成就一旦成为历史的典范时,迪尚的行为就被人们接受了。许多现代派的作品并非作品本身如何杰出,而是人的自身价值得到了赞美。为什么说“达达“的精神是永恒的呢?因为”达达“精神也就是批判的精神,达达的作品也许像过眼云烟,而达达所提供给人们的艺术批判精神确实是永存的。
中西艺术发展的比较,突出地反映在尊重人的权利和价值这一问题上。人的价值并不是现在是什么,而是将来可能成为什么。因此我们应当尊重的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尊重别人。对一个不知道如何自尊的人,对别人的尊重是可想而知的,尊敬别人是“宽容”,自尊是“艺术批判“,让在宽容空气下的艺术批判成为艺术发展的真正内容!
张斌写于杭州
一九八八年冬曾在《美术》杂志发表。
(责任编辑:房学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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