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蹊园逸品-序

2015-02-04 15:09:47 未知

  就在前不久,受蹊园主人李明久先生之约,几个闲人曾经集聚蹊园。闲人说闲话,闲话养闲心,且还有佳茗相佐,自然是舒雅袒淡。心想这样的好日子也不是天天有的,因此就对自己充满感激,感激自己的这份清闲,感激周围的这几个人都这么清澈、厚朴,感激主人的这份盛情。没有料到,这时还有更值得感激或者激动的一件事出现:李明久先生拿出了他的一批近作让我们看。

  在画家这里看画,本不算什么,关键是这画有说项。正是这批画,使所有的豪华和盛情都成为了铺垫。这画真的是……是什么呢?不用说话,看每个人的眼睛就能知道。几个人的眼睛都亮起来,亮着的眸子里映照着的不再是茶,不再是鲜亮的水果,也不再是我眼里的你和你眼里的我,而是这些小幅的山水。时间似乎有一些凝固,几个人都不说话。不说话却恰恰是说话的一种方式。这种沉默说明,这几个人心底深处定然是有了几分惊讶,正是这惊讶的插入让惯常的思绪有点紊乱,因此需要片刻的调整和梳理。而在理之后,还有品尝和品尝之后的回味。品尝和回味都不需要语言,任何的语言都是一种破坏。用禅家的话说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说出来的便不是了。

  我如今也遇到了这问题。这次结集出版的,正是这批画。李明久先生愿意我说点什么。我也愿意说点什么。问题是他愿意我愿意话语不愿意,我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那种极愿意让人夸的人,其作品却还没到让人夸的地步,这就让夸的人有点为难。说出来的话,不是对不住自己,就是对不住他人。另外一种,是作品在境界上,读它的人看它的人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却又往往顾此失彼,难以圆融。这便是好东西的标准,好东西的标准是没有标准,往往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正所谓大象无形,任何的言说都是圈囿。好比释迦佛手上拈的那枝花,摩诃迦叶一笑便了。正是这一笑,诠释出释迦佛的无限妙义。如今我遇到的是这一种。

  因此我先说李明久先生,说清了李明久大概也就说清了他的画。因为画是他画的。画家作画,肯定有种种的意思在里面。但这意思有深有浅。李明久先生一路走来,趟过了无数的深水浅潦,走出来一路艰辛,却也赚取了诸多的愉悦。他在进取中否定,又在否定中进取。否定成为了他进取的方式,不否定了原来的自己,就没有更新过的自己。而更新过的自己却又是从是那个旧我中淘洗而来。应该说他是个沉稳的人,但在艺术探索上,却又敢剑走边锋。说实在话,艺术这活不是老实人能干的,但不老实的人却又干不来。老实与不老实用得是地方,就能成为艺术家。李明久无疑是用对了地方的人。

  他经过了无数的艺术探索,从原来的李明久到现在的李明久,当然还有未来的李明久。哪一个是真的李明久呢?哪一个都是,哪一个也都不是。原来以为不是的是不是,后来知道这是的是才是。人是流动的,艺术也是流动的。流动中有不流动,不流动中有流动。李明久先生就在这流动与不流动中成就自己的艺术世界。

  我想说的话是,他如今已经在境界中。怎么证明他在境界中呢?一是由他的画,二是由他的人。收在他这本集子里作品,我想是可以为他代言的,因此他把它们命名为逸品。把它们命名为逸品,需要勇气,更需要自知之明。因为逸品不仅是个字眼,更是心灵的一个境界。但我却能猜出他命名的本意,为什么?因为我了知他的人。爬山涉水,走过了这么多疏疏密密的岁月,不敢说炉火纯青,却也已经不卑不亢。艺术上已经有主见,心灵上已经有目标,手头上已经有分寸,笔墨上已经有着落。这样的时候,谦逊与彰显都不再有分别。别人或者把它们看成是彰显,他自己哪里呢,却是在为自己标明方向。因为在这里,他捕捉到了他多年苦苦追寻的消息,“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自然喜不自禁虽然喜不自禁,他却又很清醒。虽然清醒,却又愿意给自己一个明显的标志。以此自勉自励,以便念兹在兹、求仁得仁。

  再者说,这批画里,的确有好的消息显露。当初读他画时,让我无话可说的,正是这个。这里有散淡,有疏朗,有无言之言,有不画之画。这里与烦乱无缘,与杂乱无涉。让人觉得,如能厕身其间,定能淡涣财、色、名、食、睡,消弭怨、恨、恼、怒、烦。从而高洁其心,高尚其事,高明其人。所谓的高士,正是需要这样的山水。这样的山水,才能涵养那样的高士。李明久先生几次跟我说到高寒这个词,高处的确寒,这个寒,不是寒冷的寒,而是孤寒的寒,一般人难以达到。这就是古代山水画中人物很少的原因,因为熙熙攘攘之处,乃多追名逐利之徒。有名利的缠绕与压迫,怎么能逸得起来呢?忘了我在哪里说过,在人世与天堂之间,定然隔着艺术,在人世与地狱之间,定然隔着垃圾。因为艺术是教人向上的,教洁净的,是安顿人的心灵的。天堂门外鲜花铺地,是艺术家布置的;地狱门外污秽不堪,是所谓的艺术家糟践的。因此作艺术的,且不可轻贱了自己!更不可踩着自己铺的西瓜皮,滑到无底的坑堑里去!在这样的背景下读逸品,就不仅是高兴了,而且还会有一份感激。

  记得我在《花开由自》中,这样说过李明久先生的画:“他的山水,笔参荆浩,意问朱耷,苍茫中寓清丽,繁复中求简约,有竹密不妨流水、山高岂碍白云之象,始终不离这样一个大的意向,因此他的画,愈到后来,愈得其妙:墨愈清而神愈显,笔愈简而趣愈浓。特别是他的扇面画,真的是尺幅之内有大气象。这气象不仅在于笔墨的洽然与章法的活泼,更在于心灵的虚静和安稳。每一笔都安住不动,闲定而居,而每一笔又都鲜亮活泼,充满生机。它能让躁乱的心得到安顿,能让安顿的心沉到深处。似乎可以这样说,他的扇面,是他艺术之树上开出的最明晰最鲜最有代表性的花。他有的用繁,有的用简。繁的不繁杂,简的不简单;繁的用笔虽多,其意却在简上,看着透亮,且是越看越透亮;简的用笔虽少,其意却在繁上,看着丰富,且是越看越丰富。他的繁,恰是简,他的简,恰是繁。正如他说黄宾虹和八大,黄宾虹千笔万笔,却是一笔;八大一笔两笔,恰是千万笔。”这些话到现在我还喜欢,或者说更加喜欢,因为李明久先生在不断地证明着我的说法。

  让一个不懂画的人说画,只能以这些很随便的文字来随喜。

  壬辰冬月于石门花开堂

(责任编辑:郭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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