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辉:明清硬木家具使用于婚嫁的记载
2015-03-04 09:32:58 张辉
明清硬木家具使用于婚嫁的记载,确凿明了的有若干条,它们有助我们理解明式家具。
明万历范濂撰《云间据目抄》记载:
细木家伙,如书桌禅椅之类,余少年曾不一见,民间止用银杏金漆方桌。自莫廷韩与顾、宋两家公子,用细木数件,亦从吴门购之。隆、万以来,虽奴隶快甲之家,皆用细器,而徽之小木匠,争列肆于郡治中,即嫁妆杂器,俱属之类。”纨绔豪奢,又以椐木不足贵,凡床橱几桌,皆用花梨、瘿木,乌木、相思木与黄杨木,及其贵巧,动费万钱,亦俗之一靡也。尤可怪者,如皂快偶得居止,即整一小憩,以木板装铺,庭蓄瓮鱼杂卉,内则细桌拂尘,号称书房,竟不知皂快所读何书也。
可以如此理解上文,许多安徽籍的小木匠,争着在松江府治中开商铺,制作“嫁妆杂器”。”纨绔豪奢又认为椐木不够富贵,床橱几桌等,全部使用黄花梨、乌木、相思木(鸡翅木)等高档木材制作。
徐珂:《清稗类钞》,“雪为贾谢之媒”记载:
康熙己丑冬,崇仁有两家同日娶妇者:一富室,贾姓;一士族,谢姓。新妇一姓王,名翠芳,婿为贾;一姓吴,婿为谢。吴贫而王富。两家香车遇于陌上,时大雪,几不辨途径,车各饰彩绘,覆以油幕,积雪封之一二寸,行二三里,同憩于野亭,舆夫仆辈以体寒,拾薪蓺火以取温。久之,雪愈甚,恐日暮途远,各拥香车分道去。
是夜,翠芳将寝,环视室中奁具非己物,疑不能忍,乃问婿曰:“吾紫檀镜台安在?可令婢将来,为我卸装也。”婿笑曰:“卿家未有此物,今从何处觅之?”翠芳曰:“贾郎何必相诳?”婿又笑曰:“吾真郎,非假郎也。”翠芳曰:“谓郎姓贾耳。”婿曰:“某姓谢。”翠芳闻言,大骇,乃大呼贼徒卖我。婿亦惊,不知所措。家人尽集,问故,翠芳啼不止。谢母怒叱曰:“家虽儒素,谁曾作贼?汝父母厌我贫薄,教汝作此伎俩耶,谁畏汝!”翠芳曰:“吾闻汝家本姓贾,今姓谢,何也?”母曰:“岂有临婚而易姓者乎?然则汝家亦不姓吴乎?”翠芳悟曰:“我知之矣,汝妇自姓吴,我自姓王。吾来时,途次遇一新嫁娘,同避雪亭下,微闻旁人言此妇母家为吴氏,嫁于谢,殆汝家妇也。而吾乃贾氏之妇。雪甚寒极,两家车从仓卒而行,其必两误而互易之矣。速使人觇于贾氏,当得其故。
贾氏相距三十里,使者明日乃达,则延陵季女,已共贾大夫射雉如臯矣。盖吴女谛视妆奁,略闻姓氏,亦颇知有误,而心艳其富,姑冒昧以从之,至是知之,佯为怨怒。而盆水之覆,亦不可收,即贾氏亦不欲其别抱琵琶也。使者反报,翠芳欲自尽。或劝之曰:“王、谢之婚,本由天定,殆姻缘簿偶尔错注,合有此颠倒也。今贾已婚于吴,则卿自宜归谢,尚何言哉!”翠芳不可。谢乃驰使诣王,告以故,王深异之曰:“非偶然也。”即遣媒者来告,愿为秦晋。翠芳以父母之命,乃始拜见姑嫜,同牢合卺,成夫妇之礼。厥后哥氏陵替,吴氏愤恚而卒。谢补诸生,终身伉俪,儿女成行,而翠芳以顺妇称焉。是事也,时人谓之雪媒。
康熙年间,在江西崇仁,贾家、谢家同日娶媳妇,一位新妇姓王,名翠芳,婿为贾姓;一女姓吴,婿为谢姓。两家香车遇于路上,天下大雪,几乎不辨途径,车上油幕积雪一二寸,行二三里,同在野亭歇下。后各拥香车分道去。当夜,王翠芳到夫家,将寝,环视室中奁具,见不到自己的奁物,疑不能忍。于是翠芳问新郎:我的紫檀镜在哪儿?可令婢仆拿来,为我卸装。新郎笑答:你家未陪嫁此物,现在从何处觅之?翠芳又说:贾郎何必相诳?婿笑答:我是真郎,不是假郎。
翠芳说:我郎姓贾。婿答:本人姓谢。翠芳闻言,大惊,大呼贼徒卖我。婿亦惊,不知所措。另外,吴姓女仔细看来妆奁,又问过新郎姓氏,知道有误,但心中爱慕其富有,“姑冒昧以从之”。(徐珂:《清稗類鈔》,2045页,中华书局,1984年版。)。
康熙朝、紫檀镜台、陪嫁、富有的象征,这些关键词,令人联想到明式家具中各式各样的镜架、镜台实物,可以说,这一类别家具,均为嫁奁。它们典型地代表了婚嫁家具诸方面特征,是笔者探讨明式家具嫁奁化的出发点。
满族婚俗,男方家庭准备好屋子,房间中,“一切陈设桌椅板凳直到炕席毡条”都由女方家庭置办。(参见《中国风土志丛刊》第13册,《北平风俗类征.嫁妆》,151页)。
所以,上至嫁入皇室豪门,下及为妻平民贫户,随嫁家具是实行已久的惯例。乾隆帝弘历为皇子时,娶富察氏为福晋,居紫禁城西五所。乾隆继位后,西五所改名“重华宫”。重华宫中“陈设大柜一对”,为富察氏陪送的妆奁。乾隆帝曾说,大柜:
“其东首顶柜,朕尊藏皇祖所赐物件。西首顶柜之东,尊藏皇考所赐物件。其西尊藏圣母皇太后所赐物件。两顶柜下所贮,皆朕潜邸常用服物。”(《高宗纯皇帝实录》卷一四八九,925页,中华书局,1986年)。
可见皇子的福晋嫁奁中有大型紫檀家具。
不妨瞭望一下清晚期,清代同治、光绪两位皇帝大婚,全部档案文件汇编成册,名为《大婚典礼红档》,其中包括皇后妆奁的筹办记录和妆奁清单。现保存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其中光绪帝大婚皇后的嫁妆,分成两次,各一百抬,抬送入宫。
第一次:
紫檀龙凤五屏峰铜镜台一件(随大红缎绣金双喜字套一件)栏杆采盘十二抬;
紫檀雕花洋玻璃大插屏成对(分二抬)六十三、六十四抬;
紫檀足踏成对六十五抬;
紫檀雕龙盆架一件(随大红缎绣金双喜花披一件金面盆一件)六十六抬;
紫檀雕花匣子二十件栏杆采盘分十抬;
紫檀雕花箱子二十只栏杆采盘分二十抬;
紫檀雕花大柜成对分四抬。(光绪《大婚典礼红档》卷五)
第二次:
紫檀雕福寿连三镜支一件(随大红缎绣金双喜字镜帘一件)栏杆采盘十一抬
金小元宝喜字灯成对栏杆采盘十二抬
紫檀连三成对(分二抬)六十二、六十三抬
紫檀雕花大案成对(分二抬)六十四、六十五抬
紫檀雕花架几床一张(随大红缎绣金双喜帐子一架)六十六抬
朱漆雕龙凤匣子二十件栏杆采盘分十抬
朱漆雕龙凤箱子二十只栏杆采盘分二十抬
紫檀雕花大柜成对分四抬
(光绪《大婚典礼红档》卷五)
这种数量和品级的嫁妆,女方无论何等人家也难以置办,当然也无需其置办。皇帝后妃的嫁妆,是由朝廷统一筹办。这里,我们关注的是一国之君的婚礼对婚嫁礼俗的遵从,这是整个社会面貌的集中体现。
光绪帝大婚之时,国力衰疲,经济窘迫,慈禧懿旨要求:“国家经费有常,目下整顿武备需款孔多,各省时有偏灾,尤宜体念民艰,爱惜物力,朝廷躬行节俭,为天下先。”在懿旨精神下,光绪帝大婚嫁奁家具,却全部是紫檀材质,应为广东粤海关承办购买制作。古典家具界乾隆之后无紫檀的传统说法,看来经不住史料的质问。
光绪皇后的家具嫁妆,分别是紫檀镜台、紫檀雕花洋玻璃大插屏、紫檀足踏、紫檀雕龙盆架、紫檀雕花匣子、紫檀雕花箱子、紫檀雕花大柜、紫檀雕福寿连三镜支、喜字灯、紫檀连三、紫檀雕花大案、紫檀雕花架子床、朱漆雕龙凤匣子、朱漆雕龙凤箱子,与笔者论述的嫁奁家具类别基本相同。
(责任编辑:万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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