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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水下生长的风景:夏可君评黄志琼的新绘画《倒影》

2015-03-11 09:27:45 夏可君

  黄志琼是沉默寡言的,这沉默寡言来自于对时代所施加暴力的抵抗,在与这个世界不妥协的斗争中,艺术的最好方式其实是去帮助这个世界,而非直接对抗,这就是黄志琼为何选择沉默的方式,无法排解的忧伤与悲情并不直接宣泄,画面看似有着情感的表现力,但艰涩晦暗,并不叙事,那些背朝我们而去或匍匐床单上的背影,还有捂着脸哭泣的面孔,尤其是那些无头的人物,孤立在一片荒野盐碱地的个体,都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人,却具有现代性不可摧毁的性格,绘画纯粹以黑白灰的色感来传达个体忧郁的情绪,哪怕对古典戏曲《牡丹亭》的着迷,也是一个孤独者短暂的内心狂想。

《意志的边界》160X270cm 2000

  

《人物》油画 110x140cm 2008

  

《灰色的空间》油画 180x155cm 2010

  

《盐碱地》油画 155x180cm  2010

  

《作品2009‘10’11》油画 200x300cm 2009

  黄志琼之前的绘画是在双重斜坡上展开,两者都极端陡峭,在意志的边界上徘徊:一道惊恐的斜坡通往无望的现实社会,现实的人们寻找着通往毫无希望与严酷现实的道路,于是有了《蹦极》系列上的那些男男女女们,他们在心悸与快感中的致命一跳,被置于现代都市的深渊背景中,绘画捕获那惊悸的一跳也是对人类虚无意志与激情宣泄的彻底反讽。另一道斜坡则通往荒芜的自然,这是《引渡》系列,通往另一个世界深处的索桥似乎仅仅悬浮在空中,无法通往彼处,或者那一根根树桩并非引导我们,而是来挡住我们道路的。这两道斜坡撕扯着艺术家,绘画是在这双重的深渊中展开,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道路,所谓道路乃是我们的绊脚石,卡夫卡式的智慧无形中引导着黄志琼的绘画,这也是黄志琼看似如此灰色调的作品却如此耐看,局部笔触如此细碎与破碎,整体气息却浑然沉郁,吸住我们的目光。

  苦苦徘徊的艺术家不得不选择一个方向,直到生命的苦涩聚集为一个明确的形象:狼,在荒芜风景中孤独游走的狼,这是内心无声与无助叫喊的明确化,让艺术家有了自我观照的机会。随着年岁的增加,已经抵达天命之年的黄志琼开始转入内心的风景,而且他还特意去了一趟北方,那盐碱地枯干的无尽沙漠,也许让孤独的艺术家认识到内心的苦涩与之相比,其实微不足道,因此一切的苦涩也随之释然。

  

《有倒影的狼》布面混合颜料 60x110cm 2013

  足够苦涩之后,生命会需要温暖,如何从内心的目光找到那温柔而美好的虚托邦?孤独的生命到底要寄托在哪里?黄志琼与很多当代画家不同,他的每一幅画几乎都是一次思考,带着一个问题,一个苦苦思索的艺术家,其寻找之路就有着内在的感知的逻辑,越是真实,也就越是打动读者。

  艺术家一旦把“狼”的形象向着“鹿”的形象转化,这单纯童真的鹿就成为心灵的引导者,她会把艺术家带往何处?这是带往一片虚化的风景。

  

《红色的倒影》110x130cm 2013 布面混合材料

  那些有狼闯入的风景,一般被一分为二,一半是北方盐碱地的记忆,是荒芜与荒凉的极端境况;一半是水中的倒影,温柔的草与树投影的河水带来抚慰。狼仅仅在这之间孤独行走,有些茫然。甚至一开始还是一架看不见人的小汽车,还有着现代人类自我封闭的最后残余。但随着“鹿”代替了“狼”,鹿的奔跑所闯入的风景就不同了,因为鹿乃是诗意柔美的象征,艺术家自此更为相信这鹿的引导,是这自由奔跑的鹿让艺术家忘记了狼的惊恐。

  

《倒影与汽车》97x160cm 2013 布面混合材料

  鹿欢快地奔向树林,一开始还是地面上的树林,冲开林中的道路,也分开画面,但渐渐地,这小鹿竟然跑入了水中,开始出现一逆向思维,但不是那种自恋的水中影像,而是生命渴望的“逆生长”获得了新的方向。

  这就出现了他的新系列《倒影》。

  小鹿跑向的是水中的倒影,一开始地平线之上与之下是分界的,基本上是二分的,是荒凉与润泽的对比,还是正常看到的风景。但随着小鹿更为无畏地跑入水中,水下的倒影开始上升到高处,而同时,水下的树影就更为浓郁地向下生长。这个时候,视觉被逆转了,反视觉的视觉将更为激发艺术的想象力,绘画自此将获得更为迷人的个性与新颖!

  果不其然,画家大胆地扩展水下的世界,不再仅仅是二分的平面空间,而是让水下树中的倒影更为拉长,更为充盈地生长。这向下生长的树,乃是生命勃然生机的显示。跨越生命一半年岁的艺术家,经历无数苦感的艺术家,现在需要的是逆生长!生命本来就是通过艺术来变化气质的,之前的激越与沉默现在开始转化为安宁和柔美,生命需要在逆觉中复苏,这个逆转,乃是转向内心,就消解了之前的愤怒与燥乱,尽管还出现了狼,但这狼站立水边却没有了影子(如同《没有倒影的狼》所画),似乎狼的躁动已经被水洗涤了,仅仅只有水中的树向着大地的核心生长,这乃是生命的复苏。

  

《没有倒影的狼》160x110cm 2013

  生命是在水中复苏的,如同滋养生命的羊水。这种水性,也与中国传统“水墨性”的渗透流动感相通,从沙化的盐碱地到水中苍翠的树影,轻微荡漾的呼吸感引导着笔触,画面也越来越虚薄,流动中透出诗意的恍惚,有着恍然一梦的诗意,画面开始变得甜美,色彩变得鲜亮,不再是之前的黑白灰,而是带入温暖的黄色,还有赭红色,那些树影似乎获得了另一种存在的梦想,得到了水性最为温柔与深情地滋养,因为树的根更为彻底深入到大地的深处,树就生长在水中,此水性自然元素的加强,既是绘画技术上的流动渗透,也是生命感知上的爱抚。

  《白色风景-倒影》150x110cm 2013 布面混合材料

  

《倒影2013-3》2013 油彩丙烯150x110x3cm

  这逆生长的风景,让艺术家找到了建构画面的个人方式,这是顺着生命寻找的方向而生发出来的,如此感人。

  中国当代艺术需要转向一个新的方向,面对现代性主体的危机,主体已经幽灵化,之前的”无头”绘画已经让我们感受到了主体自我消解的处境,如何重新拯救主体?不可能通过重建主体或者回到宗教式超越,而是通过唤醒自然隐含的拯救密码,每一个艺术家都有待于通过自己的内心重新打开自然的潜能,把风景画向着自然性的元素性转化,如同激活水感柔软的元素性,干渴的大地与心灵都得到了诗意地抚慰。

《从夜晚到白天》布面油彩 丙烯颜料160x330cm 2014

  未来中国绘画的开始,将在于给绘画平面带来丰富的时间性经验,既是自然季节变化的时间性,如同黄志琼画出的《倾斜的风景》,让水中倒影不仅仅向着水下生长,甚至也不断向着地平线之上生长,如此的反转,利用了自然循环再生的力量,这是以自然的力量来建构画面,不是人为地强加艺术形式。经过时代与年岁洗礼的艺术家,把内心的苦涩转换为苍凉的意境,即他画面上那种浓郁色调中隐含的古意的时间性,黄志琼的作品就如同魏晋时期或者唐代风化过的壁画一般,经过抽象笔触处理的斑驳陆离的痕迹宛若岁月的刮痕,但树影的枝叶又栩栩如生,深邃而苍郁,古老而新鲜。

  

《倾斜的风景》布面油彩 丙烯颜料180x520cm 2014

  

《被分割的风景》布面油彩 丙烯颜料 160x440cm 2014

  是否具有深邃的意境将决定了中国绘画的根本品质,只有此深邃的意境可以安顿现代性破碎的心灵。黄志琼的《倒影》系列逆转了这个时代的目光,让我们从世界的另一边看到了生命拯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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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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