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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邪恶叛逆的小女孩安静了

2015-03-31 11:02:21 陈吴越

大地震之后 奈良美智变了

  对奈良美智的喜爱由来已久。买过他的玩偶“梦游娃娃”,读过他的自传《小星星通信》,看过关于他的纪录片《跟着奈良美智去旅行》,甚至还特意去他开在东京南青山的咖啡店“A to Z café”,吃过一块美味的巧克力熔岩蛋糕,虽然不算痴迷,我也可以算作他全球粉丝中的一员。而随着时光的推移,我对奈良也逐渐多了些许理解,同时也见证了他从完全自我封闭到开始重视与观众交流的转变。他笔下大头怪眼的小女孩所表达的绝不是表面上的简单和可爱而已,而是传达了更深刻却难以言表的含义。

  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造成重大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而福岛核电站泄漏事故的余威到今天仍未平息。住在离福岛核电站仅100公里的奈良深深地为这次灾难感到悲伤,以至于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继续创作。四年后,在这个紫荆花盛开的三月,奈良为香港带来了包括绘画、素描、摄影和雕塑等过去二十年间的作品,在位于金钟正义道的亚洲协会香港中心为我们开启了一个名为《无常人生》的关于生命的旅程。

  大头娃娃开始传达温情

  第一展厅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这幅和展览同名的作品《无常人生》。木板上画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手捧着一颗骷髅头,眼神空洞却若有所思,红衣女孩鲜活的生命力和灰色的骷髅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切都显得悲伤又无助。而在小女孩两旁错落展开的红色文字“LIFE IS ONLY ONE!”(无常人生)却显得格外有力,像是在冲着观众喊叫一样,迫切地希望人们能够享受当下,因为每个人的生命仅有一次。

  奈良的童年虽然孤寂疏离,而家乡美丽的天空、山水和童年的绘本、音乐却给他留下了十分丰富的回忆。他笔下无辜却带点叛逆的小女孩就来源于这些记忆的叠加,他的每幅作品都有如棉花糖般来自于过去的朦胧的色彩,而小女孩每一个无助或者带有敌意的表情,都源于画家自身抗拒外界的心情。奈良在德国留学期间,语言的障碍让他变得更加自闭。不过他十分享受这种孤独,因为这样他才能够不被旁人关注和议论,全神贯注地进行创作,坚持“独特的自我表达”这一贯的创作动机。

  可是这一切在2011年大地震后突然发生了改变。年过半百的奈良在经历了巨大的灾难和父亲的离世后突然觉察到,过去的自己太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从那以后他逐渐意识到观众的存在,开始重视和观众的交流,而他笔下的小女孩也从过去的叛逆变得恬静与沉默。

  第二展厅的这幅《黑目》便是近期作品的一个代表。《黑目》中的小女孩一如既往地在画面的中央,单色的背景将观众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主人公身上。奈良用又宽又扁的画笔完成了整幅作品,同时在小女孩的头发和脸蛋上叠加了像一粒粒马赛克一样的五彩色块。他希望这样的手法能传递出一种温暖的情绪,治愈灾难后人们残破的心灵。

  孩子的眼泪是生命之泉

  奈良的摄影作品和他的绘画作品不同,奈良的摄影作品题材相对广泛,有风景、小品和人像,不过为数最多的还是一张张稚嫩的脸庞。对于奈良来说,技术也许并不重要,他希望把他自己的想法和创造力融入他的摄影作品中。奈良的每张照片都与旅行有关:他曾经远赴战乱中的阿富汗,对饱经磨难的孩子们敞开心扉;也曾经探访北海道以北的库页岛,那里曾是日俄领土之争的中心,同时也是奈良祖父工作生活过的地方。

  在我看来,奈良把摄影当成一种记录灵感的方法,这些记忆的碎片,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可能会在他的画作中得到新生。

  大地震后的奈良曾经中断了创作,当他重获灵感的时候,便开始用玻璃纤维制作小孩和动物的雕塑。巨大的灾难让奈良深思生命的脆弱,他希望用双手碰触到一些实质的东西并留下自己的印记。

  《生命之泉》便是其中之一:数个小孩的头叠放在巨大的茶杯上,每一个小孩都在不断地流泪,如同环绕着这个展厅的小狗雕塑,一切都是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三维的雕塑比二维的画作更加有真实感和更强的视觉冲击力,我绕着巨大的圆形茶杯走,看着孩子们的眼泪犹如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泉,不知道是应该为逝去的生命感到悲伤还是应该为不朽的灵魂感到快乐,也许两者皆有吧。

  这个小女孩凭什么?

  最后一个展厅展出了奈良的新旧素描作品,几乎都是随性之作。和其他画家不同,奈良觉得绘画和素描没有什么清晰的界限,他把这些素描也看成是已经完成的作品。有趣的是,这些素描都画在车票、纸板或者广告传单上。奈良不喜欢在方方正正的白纸上进行创作,相反这些“下脚料”更能激发他的灵感。

  奈良从小热爱音乐,学生时代曾经组过乐队,为专辑设计过封面。从民谣到摇滚,从日本歌手到欧美乐队都是他的兴趣所在,至今他在绘画时也必须放着音乐。所以无论从他作品中大胆的线条还是鲜明的文字里都能感受到一种类似音乐的表达方式,流畅而又肆意。反过来,我也好像能从这些即兴的素描中听出一些声音,仿佛夜深了以后,在这个狭长的展厅里都会举办一场音乐的盛筵,而主角就是画中的小女孩。

  看完展览后,走在早已温暖湿润的香港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把我一下拽回了成年人的世界。其实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我心:全世界勤勉又有天赋的画家成千上万,为什么奈良凭借一个小女孩的形象便脱颖而出?一时间我能想出的原因有三:

  第一,奈良几十年都在画一个小女孩,并且能呈现出她不同的外形和情绪,就好像一百多年前那个画了一辈子瓶子的莫兰迪一样,在坚持的基础上提高并创新本来就是一件伟大的事。

  第二,奈良将充满童趣的人物形象加以与其年龄毫不相符的神态和道具,既没有矫揉造作的可爱,也没有让人感到违和的不适。

  第三,奈良在表达自己情绪的时候又有适度的留白,让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诠释。每当看到他的那个小女孩,我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孤独、无助却又要装出一副邪恶、叛逆的样子对付周遭的陷阱和命运的跌宕。因为这世界上有了一个奈良美智,我才能感到不孤独,“悲伤时我好想喊你的名字”,因为你与我如此接近,填补了我内心巨大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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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凤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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