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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全的摄影:历史的语境与肖像

2015-06-01 16:13:03 吕澎

肖全、刘小金、毛旭辉、吕澎、叶永青、栗宪庭在叶永青家中  1992年  昆明

  1988年,在一份由数页复印件构成的“杂志”《象罔》中,肖全被其中一张庞德(Ezra Pound)的照片深深吸引:典型的欧洲绅士—礼帽、大衣、翻开的白色衬衫领口衬托下的细方格西装,还有一根手持的拐杖。这是庞德于1963年在威尼斯的照片,有时间痕迹的脸在这个古老的城镇环境的呼应下,构成了一个可以不断解读的形象故事。

  理解来得太迟了。一切都是那么艰难,那么徒劳,我不再工作,我什么也不想做。

  编辑将庞德晚年的一段话放在模模糊糊的照片下,以表达对庞德思想的敬意。

  之前,肖全(1959—)很少看到这类照片:平实而不刻意,却充满神话感。这张照片对于肖全具有决定性的影响:深邃,无尽的孤独,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充满历史感。庞德特殊的经历以及他的复杂的文字,都给与肖全深深的打动。这张照片呈现出来的神经末梢的感受性,构成了一种特殊的视觉刺激,促使肖全决意从此开始拍摄正在创造和书写历史的“我们这一代”。

  那是一个渴望获取知识的年代,一本新书引起的阅读和讨论热潮是今天的出版人和读者难以想象的。1985年赵毅衡编译的《美国现代诗选》的出版影响了许多人,庞德的诗歌开始吸引中国的文学和艺术青年,所谓的“意象派”确实可以给艺术家诸多灵感和画面,而那首短诗正与肖全的工作主题暗合:

  地铁车站

  人群中这些面庞的闪现;

  湿漉的黑树干上的花瓣。(赵毅衡译)

  捕捉这些湿漉的黑树干上的花瓣,是肖全摄影的秘密,“人群”和“闪现”是基本的场景设定,这不是单个人的面庞,这是一个时代的肖像,是众生的写照,但一切都流逝得那么快,像是时间本身,只有最敏锐的眼睛和最敏捷的手可以把握到这些瞬间的“闪现”,把它们通过取景器、快门和黑匣中的银盐固定下来,而这些就是我们对一个时代残存的纪念。

  我是1990年在何多苓家里第一次见到肖全的,那时,他已经拍摄了一些文学艺术领域的先锋人物,例如诗人北岛、顾城以及作曲家何训田、画家何多苓。他将自己的照片(仍然是用复印的方式作为《象罔》的一辑,就像“庞德”专辑那样)给我翻阅。从此,我开始了解肖全并有了之后的“共同战斗”。

  这天早上,和媳妇客客气气地告别了,她去上班,我去暗室。

  整理好东西,我环视几圈我心爱的工作室,心里很不是滋味,近七个年头了,我在这里发生过多少故事啊!

  我背着美式军用背包,坐着“偏三轮”到了吕澎家。

  大约13点40分,“的士”驶过新南门大桥时,我和吕澎对视一下,都笑了,我说:“记住这一天,战斗开始了!”

  这是肖全于1992年3月2日在广州江南大酒店2605房间(“广州双年展”办公室)写下的日记。肖全从此离开成都,到了广州,开始了他的新的生活。

  之前,我的《艺术·市场》第一期于1991年春天出版。由于经费问题,三期之后由湖南美术出版社转到四川美术出版社出版,资金来自成都的一间公司。也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条件,我给了肖全一千元人民币,以帮助新版《艺术·市场》的宣传发行的名义,使得他能够坐火车去了武汉、长沙、南京、上海好几个城市,拍摄了不少文学家和艺术家。

  这是从俄罗斯和苏联文化过渡到接受尼采、叔本华、弗洛伊德、萨特等欧洲思想文明的一代;是从托尔斯泰、契科夫、高尔基的文字过渡到狄更斯、巴尔扎克进而迅速与里尔克、艾吕雅、加缪、黑塞的感觉产生共鸣的一代;是从广播中的革命旋律过渡到倾听巴赫、莫扎特、肖邦、拉赫玛尼洛夫、肖斯塔科维奇、勋伯格的一代;是从列宾、苏里科夫、谢洛夫、马克西莫夫转向米勒、巴比松画派并很快理解高更、凡·高、蒙克、毕加索、达利以及康定斯基的一代。的确,就艺术领域来说,是迅速地解读杜尚和博伊斯并对那些更为富于当代性的艺术具有充分理解心理的一代。如果观察这一代人的书架,他们有很多藏书具有重叠性。简单地说,这是一个阅读西方并再次开始想象欧洲文明的一代,是充满理想并希望改变世界的一代。就像我们随手抽取这个时期的一封书信中所提及的那样:

  回到重庆,又收到了寄来的《萨特论艺术》,谢谢。应该说,这种书是专为我们这种人写的,我常常在看有关论人及存在问题的书时就会这样想。(张晓刚致毛旭辉,1990年10月3日)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越来越清楚,这既是孜孜不倦地阅读也是文化严重缺失的一代,既是知识收获也仍然沾染大量历史尘埃的一代,既是目标高远同时也不断受挫的一代。这一代人从无知中苏醒,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能性,却在思想与感觉的路上不断遭遇困境:他们懂得战场的惨烈,却也完全没有想到之后面临的无尽悲哀,他们左冲右突,自信而又伤感,他们指望一种美好,却又被告知人世间的残酷,他们学会了理性的立场,却又无法避免摧毁理性的恶习,他们养成了感知世界的个性,却也难以巩固当初的率性,直到最后,他们各自为阵,各奔东西。

肖全  温普林、宋永红、栗宪庭、方力钧、范迪安等谈论当代艺术,那天的话题很广阔  1992年  北京,中央美院

  肖全是“我们这一代”中的一员,秉赋与天性使他通过照相机成为“我们这一代”的见证者与参与者,他几乎是本能地记录着时间与变迁,对,本能地,感性地,瞬间而随意地,这是肖全的工作方式,他的工作永远采用这个方式,观察大街小巷,抓住人物与细节,这使得那些通过审慎思考才可能按下快门的方式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可是,就在那些一刹那的瞬间中固定的情形,成为了让人难以忘怀的往昔,成为可以让人感知的历史语境。由于那些在瞬间中成形的图像来自感觉甚至神经末梢,也就不可能成为一种模型而构成形象的套语,在这个意义上讲,肖全的摄影属于卡帕、布列松、马克·吕布这个路数—瞬间、寻常却准确而保持着陌生。

肖全  周春芽(艺术家)1992年3月  成都

  肖全在文学、诗歌、音乐、影视、美术、演艺领域接触的“我们这一代”英雄人物不乏数量,他观察他们,并将他们的生活与工作记录下来,这些都构成了历史的语境的一部分。有知识的人一定会赞同:这个人类社会的一切,不过是互为语境,并共同构成了一个特定的历史阶段。那些发生在街头巷尾的故事及其人物,仿佛能够让我们看到“我们这一代”的社会环境,这个环境甚至规定着我们的言行。可是,当我们去了解历史的时候,这些故事与人物同样也是历史本身。尽管千百个事件与人物都有自身的特殊性,但是,肖全在诗歌、音乐、美术、电影以及舞蹈的几个个案拍摄,的确能够让我们感受到那个时代的气息。“时代的气息”不是套话,是历史学“语境”一词的一个高大上的替换词,不过是要表达人类与生俱来的历史同情心。肖全的摄影为我们提供的就是这种“历史同情心”。

(责任编辑:吕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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