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的微光照在画室外墙上的藤萝，墨池里新砚的墨散发出淡淡的松香，杯中的琥珀琼浆伴随着这夜这纸，又将有何种的情怀?生活在艺术里，艺术在生活里，没有思想的羁绊，没有墨守成规，没有荣辱恩怨，只有当下的感恩和快意。”这是去年冬，我应伯翰艺术画廊为我编辑出版的一本小品集写的序中的一段话。其实小品集里的画，大部分都是在小酌三杯时借着酒意挥洒出来的。“但得此中趣，勿与醒者知”，个中的快意只有自己知道。

　　平生第一口酒，至今难忘

　　第一次知道酒的滋味是在美仁宫的祖居老厝里，那时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有一天，我那酒鬼堂伯在古厝后落屋内端着一碗红烧肉，独饮厦门的地瓜烧。我站在他身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碗肉。“想吃吗?你如果喝一口酒，我让你吃一小块肉。”我一着犹豫着，但到底还是抵挡不了那肉香的诱惑，喝下了平生的第一口酒，那个辣劲与刺激，呛得我直流眼泪，至今难忘。

　　在家里，我排行老幺，家中大小无人会饮。从那以后，我与酒无缘，直至考上鼓浪屿艺校，在我们班老大哥的怂恿下，才偶尔陪着喝上几杯。此外，晓寒老师也喜欢酒后挥毫。因此，从排斥到接纳，我开始有意与酒为伍。

　　有一次，我同小龙、世忠、华伟、少友、礼舜同学到龙头路看法国电影《被侮辱与迫害的人》，由于离放映时间较长，我们就在电影院对面的小餐馆吃卤料喝地瓜烧，结果我进入电影院时便醉了，最后只记得银幕上有火车开动的影像。之后，我努力培养自己的酒量，用省下来的伙食费在内厝沃的小店铺打上半斤的地瓜烧，装在绿色的军用水壶内挂在床头，晚上呷一口再去教室点着蜡烛加班学习。

　　以酒长伴笔墨，共醉一生

　　1981年1月，我毕业后留校任教并被安排在晓寒老师身边学画。4月，我随晓寒老师赴福州、太姥、雁荡、武夷写生。每次有人接待晓寒老师时，他都会让我陪上几杯。最难忘的是在雁荡山的灵岩，白天，我们一起外出写生;晚上，在灵岩的寺院招待所里，我们一老一少伴着灯光，听着窗外的空山夜雨，吃着从瑞安带来的牛肉干，喝着小酒，任由雨打竹叶的沙沙声响沁入寂静的夜。自此后，我和晓寒老师经常小饮，但我从未在老师面前醉过。

　　1983年12月，我带陶瓷班的学生上武夷山写生，与他们结下深厚的友谊。回厦门后，他们经常会到我居住的校内白鹭女神雕塑边上的宿舍找我谈论艺道，经常是花生米或葵花籽佐酒，不知更深。

　　1988年3月，我搬居晓寒老师的宿舍，这里同样是高朋满座，学校的老教师常来饮茶聊天论艺，有时也甘露三杯相伴。

　　1998年，我们创立张晓寒美术研究会，在那意志最坚定与经济最困难的时候，我和张秋鸿、曹培忠等创会同仁，在溪岸路的古厝里，对着一井流萤、满地疏影，用小茶盏盛着啤酒相对而饮，每每一箱啤酒下肚，不知几许更深。

　　2011年7月，我们一行人赴青藏旅行，几经艰辛到达珠峰大本营。那一夜风寒雨沥，我们又饥又渴，在帐篷里吃着夹生面条，在这海拔5800公尺的地方，我们决定来一瓶青稞酒———只有酒才能贴切地表达这一刻的心情与虔诚，才能见证这一刻的神圣。

　　2013年夏，我购置辛缘画室，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入夜的酒是笔墨的酵母。我们常常好友二三聚在一起，边饮边挥毫，及至酒酣，几近癫狂，常常笔有惊人处，文有天然妙。寸纸尽写此风流，更深又把天籁抒，无一语，共潮生。

　　喝了几十年的酒，从贪欲到知趣，从自足到相与。酒似甘露胜醍醐，愿此长伴笔与墨，醉一生。

　　2013年6月15日于辛缘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