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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服:文化复古者的孤芳自赏?

2015-07-07 16:26:28 未知

  导语:近日,周立波调侃汉服事件引发热议,方文山的指责与黄健翔的力挺又促进了事件的持续发酵,虽最终证实是乌龙一场,此“圆场”非彼“援场”,但汉服所牵动的民族主义争论却值得思考。

  在眼下如火如荼的汉服复兴运动中,相比于同袍们的满腹热忱,大众们的态度却始终是无可无不可,着汉服上街依然是一种“奇观”。复兴不利于行、不便于劳的汉服意义何在?所谓的“汉服热”会不会只是同袍们的集体臆想与形胜于质的孤芳自赏?西方文明早已浸透、日韩文化不断涌入,祭出汉服只是为了打响文化自卫反击战吗?被迫中断了自身传承的汉民族,重拾起汉家衣冠,又能否重新觅得失落的乡愁与荣光?

  何为汉服: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同袍”,语出《诗经·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里的“同袍”指的是战友。而现代汉服复兴者之间,亦多以“同袍”互称,既有互称战友,共襄此举的勉励,又暗示了此处的“袍”即汉服。

  汉服,指的是汉民族的传统服饰,而并非单指汉朝一朝的服饰。其基本特点是褒衣大袖,右衽系带。《易传》里说道,“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炎黄是华夏民族的人文初祖,虽不敢说是黄帝创制了衣冠,然其必然也对服饰作出了一定的规范与要求,可以认为上古是汉服真正的起源之时。此前的汉服,称为衣冠,华服。直至清朝入关剃发易服,汉服在主流社会中消失,汉族失落了自己的民族服饰。

  汉服,汉人两个词语,都存在着先表示朝代,而后扩大概念至汉族的过程。如《汉书》:“数来朝贺,乐汉衣服制度”,指的是汉朝服饰,即《周礼》《礼记》里的冠服体系;而如《辽志》中所言,“国主与汉官即汉服”中的汉服,指的则是汉人的服饰。是因为汉朝时国力强盛,华夏人的概念逐渐被汉人取代,华夏衣冠也逐渐被称为汉服。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屈原在《涉江》中提到的“奇服”便是汉服。屈原是楚人,而汉朝之兴与楚地有莫大关系,汉代服饰的曲裾绕襟袍便源自于楚地。除了曲裾,秦汉时的直裾绕襟袍,魏晋时的裤褶服,隋唐的圆领袍衫、齐胸襦裙,宋明的褙子、道袍、袄裙等,都成为了现代汉服体系中的重要部分。历经数千年的演变,汉服在宽大飘逸、灵动脱俗的基本风格之下,演绎出数百种款式,其中既有汉文化体系的自然更替,也融合了“胡服骑射”等其他民族的风格。在现代的复兴运动中,同袍们选择其中具有代表性、易于复原考据的形制加以普及,形成了现代“不论朝代,只论形制”的汉服体系,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汉文化熔铸百家、包罗万象的特点。所以现在展现在世人眼前的汉服,不一定是汉朝的服饰,也不一定是哪一朝哪一代的款式。汉服并不为任何一个时代局限,又可以在任何时代拥有自己的生命力。

  汉服运动:存续绵延、方兴未艾

  其实在清初的剃发令中,有“俗从而僧道不从”的讲究,故而汉服虽在大众视野里消失,却从未离开过世间,从苏格兰人约翰.汤姆逊拍摄的清末僧侣所穿的僧袍可以看出,这些还保留明制汉服特点的僧袍,与传统的汉服款式——明制道袍(直裰)在外观上几乎无异;清末,太平天国也曾试图推翻满清服饰、恢复汉服,然而因为一方面时间久远,一方面资料匮乏、考据不力,难以实行,甚至一些太平军将士还将戏服穿在身上作战;到了民国,一些小范围的汉服复兴渐露锋芒:章太炎爱穿一件前胸绣一“汉”字的交领衣,是为近代汉服第一人;夏震武束发深衣、钱玄同着玄端办公、张大千宽袍大袖游历欧洲;1914年颁定民国礼制七种,包括玄衣纁裳玄冕的祭服。李叔同先生祭孔、曲阜孔门合影、袁世凯祭天等照片,都可佐证汉服在民国时期的影响。

  当时的复兴运动规模并不很大,也没有固定的团体与宗旨,加上社会形势混乱,很快就被历史揭过,直到现代,借助互联网的力量,这些追问者才得到自己的答案。

  2001年的APEC会议上,各国领导人身着唐装与会,引起了关于民族服饰的讨论。其实唐装是根据满族马褂改良的中国风时装,既不是唐朝人的服装,也并不是任何一个民族的民族服饰,自然也并非唯一可以代表中国的礼服。当然,汉服也从来无意觊觎“官方唯一指定传统礼服”之名,汉服只是汉族的民族服装,与旗袍、唐装一道,在国际舞台上展现着传统中国的华服之美。

  在2002年,唐装方兴未艾之时,有一批年轻人以网络为基本活动空间,提出了一项与国民服饰生活有重大关系的新话题,也即汉服复兴运动。2002年初,网友“华夏血脉”发表了题为《失落的文明——汉族民族服饰》的文章,使得“汉服”一词从尘封的历史中重新破土而出;2003年7月21日,王育良上传自制汉服照,成为当代公开自制汉服第一人;2003年11月22日,河南一名工人身着汉服,宽袍广袖过闹市,被新加坡媒体报道,引发了诸多讨论,汉服复兴运动从此进入公共视野,2003年也被称为“汉服复兴元年”。2004年至2010年,在中国各主要城市,个人或汉服爱好者群体在公共场所或特定场合展示汉服,以汉服作为礼服的行动日益频繁。

  如今全国大大小小的汉服社团正以迅猛的速度开枝散叶,汉服爱好者的数量也与日俱增。早期汉服复兴者多是以网络宣传、理论研究为主,年龄层次上也以已工作或在校大学生为主。近年来研究方向则越来越向考据服饰方面发展,也逐渐吸纳了很多其他年龄层次的人,甚至一些汉服爱好者的父母也在儿女的影响下参加汉服活动,穿汉服庆祝传统节日。依据对汉服的理解程度,这些人大致可分为三个层次:一是汉服爱好者,也即已接触汉服,对汉服有一定了解,认同汉服复兴的主要观点与理念;二是汉服生活者,即将汉服生活化,在日常生活中践行传统中国人的生活方式;三是汉服复兴者,主要进行理论研究或服饰考据,或负责引导社团、举办活动,较大范围地复兴推广汉服。

  汉服运动的主要途径可归纳如下:通过公共事件将汉服置于舆论焦点;将汉服作为各种传统节日的礼服;借助或设计礼仪场合以突出汉服的礼服功能;组织线上活动;从事汉服生产制作。同袍在组织活动过程中,并不局限于汉服,而是积极拓展至礼仪、音乐、舞蹈、香道、茶道等亟待复兴的传统文化,这也正是汉服复兴的初衷所在:始自衣冠,达于博远。

  汉家衣裳:和服?韩服?影楼装?

  日本人或韩国人穿着民族服饰走上街头,并不会引起围观,西南山区的少数民族穿着他们的民族服饰生活,也不会有什么不适。五十六个民族的大合影,却因汉族代表穿了一件白衬衫多了些许尴尬。华夏不识自衣冠,恐怕是汉服复兴者们最为痛心的事,虽有传承被迫中断的历史原因在,却始终不可谓之无憾。汉服复兴的第一步,也理当由引导汉族人认识并进一步认可汉服始。

  服饰在传统文化中一直是个比较偏门的领域,更遑论是断代了三百多年的汉服了,大众对汉服有一定的陌生感,也是情理之中。这样一种自发的文化复兴运动,自然也存在很多问题。随着汉服运动的发展,汉服一词的知名度已经越来越高,着衣过市,也有些人会认的出是汉服。但总体看来,大众对汉服的形制还是缺少一定的知识。

  前几年大家把汉服说成戏服,这几年大家又把戏服说成汉服,一方面汉服的知名度提高,另一方面汉服的辨识知识还是需要科普。其实汉服都有一定的形制,用料方面也比较讲究,首先现代汉服在学界达成的共识是一般前襟后襟会有中缝,以示人道正直,现代汉服最常用的料子,如棉、麻、一些化纤如提花绸,涤卡等等,但是绝不会出现如影楼装中那些亮闪闪的料子。因为汉服是生活中穿着的民族服饰,当然要舒适而贴合身体,不会用过分夸张的布料。再如一些开胸,露腿等等不符合古代主流审美的衣服,也不可能是现代汉服体系里承认的汉服,(当然唐制襦裙除外)。

  汉服与和服、韩服的区别也很明显,和服韩服虽然都是学自中国,却在长期的发展中产生了自己的民族特色,如和服后的小枕头,韩服袄裙宽大的下摆和提高到胸的下裙,韩国长衫的浅交领更像v型而不是y型……当然最主要的区别是,和服韩服整体上呈现出硬线条的感觉,汉服则追求线条的流畅与飘逸。在用料上,汉服远超出身体正常尺寸的需要,袖子的用料一般会比手臂长,当人曲臂之时,这种大袖会形成流畅的竖式线条,配合肩、胸等处因尺寸放量形成的竖式线条与上窄下宽的塔式审美,给人以行云流水的飘逸之感。在平面裁剪的时代,袖子巧妙化解了汉服溜肩的缺陷,在保证了身体灵活自如之外,更追求人的精神气度。

  同袍共济:始自衣冠,达于博远

  复兴不利于行、不便于劳的汉服意义何在?所谓的“汉服热”会不会只是同袍们的集体臆想与形胜于质的孤芳自赏?西方文明早已浸透、日韩文化不断涌入,祭出汉服只是为了打响文化自卫反击战吗?被迫中断了自身传承的汉民族,重拾起汉家衣冠,又能否重新觅得失落的传承与乡愁?自汉服运动萌芽至今,这些质疑与讨论就一直存在。

  诚然每个人都有选择着装的权利,但即便是打上复古标签的衣冠,本质上依然是我们祖先曾穿着并看重的一项重要的文化内容,不容轻视,亦应怀有适当的敬畏之心与传承之念。事实上,汉服的断代并不属于自然消亡,一件服装的失落可能只需要一场战争、一次改朝换代,其复兴却需要重新打捞起其身后中华传统文化的集合,而非简单地把一件早已被历史尘封的衣服翻出来穿在身上。汉服是传统美学的集大成者,也是刺绣、染织等三十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承载者,在全球化的今天,凸显自己民族的特色、彰显华夏古族的风范也变得越来越重要。

  外来文化传入,的确是复兴汉服的一个重要原因,然而汉服复兴的目的却不局限于文化自卫,同袍更多的还是希望在现代社会里为传统文化找到些许再次生发的可能,也开启一个与世界对话的新方式。古英文的失落使得欧洲人越来越难以理解莎翁的幽默桥段,复兴汉家衣冠,也是为了让同侪及后人在诵起“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时,不至于茫然到只能从影视剧中追索一个并不确切的影像。某种程度上,汉服也是一个民族在现代社会的身份认知与乡愁归处。

  汉服复兴并不是排斥其他民族文化的一项运动,总体而言基本是平和与理性的。但在早期的确埋下了一些民族主义的种子,现在的队伍中也掺进了不少民族主义者。这些民族主义者,大部分认为中国是个汉本位国家,主张汉族人应建立对传统汉文化的自尊、自信,肯定汉文化的价值,赞成吸收外族文化的优点以丰富汉文化的内涵。如果说汉本位者还属于中肯的面对历史与现状的人,那么相对较极端的大汉族主义者则有排斥满族与蒙古族甚至其他少数民族倾向,会较偏激地对现在的民族政策提出一些异议,也会较片面地看待民族文化。这类人在同袍队伍里虽然属于少数,但却十分活跃,也在大众层面上加剧了对汉服的误解。

  此外,汉服运动内部依然存在很多分歧,也还有很多的问题留待解决:比如过度文艺化;再如各朝制式的“穿越问题”;汉服复兴的理论精英与积极实践者常会产生自我优越感;汉服运动始终不能贴近基层等等。

  已故的汉服运动前辈溪山琴况写过一段话:“汉服应‘新民’,它本身即是精神独立的产物,它应该重塑一群更加拥有独立精神和自主思考能力的人;汉服应‘新民’,它应该塑造一群拥有世界级文化大国气度和自信的国民;汉服应‘新民’,它应该撑起强势崛起的民间力量,实现中国前所未有的民间的文明觉醒。”复兴不是复古:古人用得我用不得,是复古;古人用得我也用得,方是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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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秦连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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