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履生:艺术的搓衣板——女儿成了妈妈 搓衣板成了故事
2015-07-10 08:51:52 陈履生
崔正化作品《某本中国百科全书》
对于公众来说,当代艺术难以理解和认识在全世界都是普遍的问题。杜尚真不是个东西,1917年送小便池这一现成品(命名为《泉》)参加纽约独立艺术家协会的展览,虽然当时遭到了拒绝,可是,《泉》现在庄严地陈列在博物馆中,被一些机构和专家认为是20世纪最富影响力的艺术作品。杜尚彻底颠覆了艺术的崇高,最要命的是,他改变了艺术的格局,开启了现代主义的新时代。其影响在于,现成品出现在世界上各类大大小小的博物馆、艺术馆的展览之中,不断在拷问人们“什么是艺术”、“什么是艺术品”、“艺术与生活的距离有多远”?
2015年5月22日至7月22日,在侨福芳草地展出韩国艺术家崔正化以“五蕴”为题的当代艺术展览,有许多人们所熟悉的现成品,包括侨福芳草地建设中的建筑垃圾。其中的一面墙上整齐排列有样子相似、大小相近的300块搓衣板,引发了人们的好奇心。这个被作者认为是由300个家庭组成的“百科全书”,比杜尚的小便池文雅一些,也通俗一点。遗憾的是,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知此为何物,因为洗衣机的普及淘汰了搓衣板,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然而,对于很多经历过搓衣板时代的人来说,都会勾连起往事的回忆。
驻足在这300个家庭的百科全书前,想起了我的妈妈——中国乡村中最为普通家庭单元中的主妇——妻子、母亲。我奶奶去世早,我们兄弟4人,加上父亲和爷爷,一块搓衣板连接6个男性的衣服、被褥。母亲隔夜把脏衣服用石碱泡在盆中,一早起来用搓衣板搓洗。在天色蒙蒙亮,很多男人还在睡觉的时候,她已经搬着搓洗好的衣服来到河边,用捶棒捶打衣服,那节奏伴着鸟鸣与蝉声,成为清晨柳树下的交响。相当于洗衣机中漂洗的程序,河边捶衣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在数九寒冬,妈妈接触的是冰冷的河水,而衣服上是晶体的冰碴。江南的河水之冷是刻骨铭心的,妈妈被冻得发红甚至麻木的手也是我挥之难去的慈爱记忆。在河边上,乡邻各家中的主妇聚集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又成为一个信息交流中心,而文化的传承,如勤俭持家之类也在此言传身教之中成为中国乡村文化中独特的内容。
至今都难以忘记的是,妈妈的搓衣板被时光磨平的光滑细腻的木纹,像绸缎一样。那是用柔软的布和看不见的时光不断搓揉的结果,正如同水滴石穿一样,久而久之,原来方的棱角被磨圆了,原来深的槽也被磨平了。而一旦棱角被磨平了,就失去了搓的功能。岂能以旧换新?找来木匠,用刨子重新刨深沟槽,重新焕发棱角。经过以旧变新,搓衣板的厚度变薄了,直到中间断裂而完成了使命。一个女人就这样在一生中换了几块搓衣板就完成了人生过程,而在她的一生中,喜怒哀乐、生儿育女等与搓衣板相关的都是一段特别的人生故事。
没有数过那种木质的搓衣板一般有多少个沟槽,但有的搓衣板上方有一个可以放肥皂的方形凹槽,非常实用。在江南,因为潮湿,加上搓衣板一直泡在水里而少有干燥的时候,搓衣板下方常常会腐烂。后来出现了塑料,有了塑料的搓衣板,从耐用的角度来看,塑料的比木制的耐用,可是它比较硬,伤衣服,据说缺少木料的柔性而洗不干净衣服,因此,一段时间之后,妈妈们又重新用以前木制的搓衣板。正好像穿了几年时尚而流行的的确良(涤纶,合成纤维中的一个品种)之后又回归到布料一样。
搓衣板在中国民间除了洗衣服之外,还是体罚的一种工具。虽然现在父母不能体罚孩子,不能有家庭暴力,可是,中国文化中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器”,因此,棍棒教育则是基本的教育方式之一。没有研究过搓衣板的历史,可是,自小就知道犯了错要跪搓衣板。尽管没有受到过这种体罚,但可以想象的是,膝盖跪在那凸起的像锋刃一样的很小的截面上一定是钻心的疼,而妈妈洗衣时在上面的搓洗对手也难免有伤害。小时候也听说过邻里家孩子跪搓衣板的事。在民间,还有悍妇惩罚老公跪搓衣板的,所以,常常有拿那种“妻管严”的男人开玩笑,说如何如何回家要跪搓衣板。至于有没有男人跪过搓衣板,则没有考证。中国的民间文化就是这样富有特别的趣味,而老外每每于此,经常是一头雾水。
长成的女儿成了别人的妈妈,搓衣板却消失了,成了故事,成了崔正化一件作品中的内容。现成品成为艺术在于拿来,显然,如何拿来就成为解读这一艺术的重要内容。如今,能够找到这300块已经使用过的搓衣板实属不易,当然,如果能够把与之相关的人生和家庭的故事呈现出来,完成一部独特的中国家庭和社会的百科全书,那它的意义可能超于艺术之上。而“五蕴”中的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所蕴含的世间一切事物、生命个体的和合,也不仅仅是通过静观来实现。因为这种“艺术的”、“当代的”静观所带来的还是不解、难解和费解,所以,需要颠覆杜尚,像杜尚当年颠覆传统艺术那样。
(责任编辑:邓晓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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