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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昌讲堂1748期】梅墨生:关良漫谈

2015-07-13 08:02:20 刘晓蒙

  关良先生是中国近现代画坛上一位不可或缺的大师,他的彩墨戏剧人物画独树一帜,最见风格,影响最大。他的作品用笔极简,质朴平易,极富笔趣,不拘泥对象的解剖、透视和比例,而是以夸张、变形的手法传神写照,人物情态天真而幽默,尤其是眼神刻画最见功力,眼睛瞳孔用浓墨点醒极传神。近一两年时间,关良从拍卖市场上的二三线画家,一跃成为顶级藏家追捧的对象,人们纷纷感慨:关良“火了”。本次研讨会的议题为“关良与20世纪中国画的新视界”,北京画院美术馆邀请到了许多对关良艺术颇有研究的美术圈的专家学者,将用一天的时间,来细细地聊聊关良的艺术,雅昌讲堂也由此记录了这些专家的观点与故事,与您一同进入关良先生的“画戏”艺术人生。

  梅墨生:很高兴有一个机会跟大家汇报一点自己肤浅的认识,前边因为听到几位先生、女士的介绍和对关良的剖析很受益。特别是丁宁教授以他深厚的对于西方艺术和文化的了解,谈到关良的艺术的许多问题也很受启发,我今天尽量把时间压短一点,谈一点泛泛的认识。

  

  我觉得关良作为广东人,但是他几乎不出现在岭南派的文献中,他与同是广东人的艺术家林风眠同样成就卓著,但他们都不归属于岭南派,而同样的艺术家还有赖少其、还有丁衍庸。他们都以非常个性独特的艺 术独立在现在的中国画坛,一般来说不好归派,当然有人认为林风眠是调和、融合派,但我姑且把他们这几位成为中国画的现代派。他们在融合中西的道路上各有探索,各有成就,或偏西化一些,或偏中国画一些,其实在近些年日益引人关注,当然他们也是有争议的艺术家,越是具有创造力的艺术家,愈是会引人争议。

  20世纪的中国画坛,我觉得岭南派作为折中派,作为改良主义的艺术他们开启了新国画的一个思潮,这个当时在上海、在广东影响非常得大。许多新老人物都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黄宾虹,但是也有艺术家与新国画有交往,但是他们并没有在艺术上跟他们走相同的道路,比如我们还有比较熟悉的摹古派,比如吴湖帆,比如前期的张大千,比如溥松窗,比如吴镜汀等一大批人都是纯粹的摹古派,还有吴待秋等等。但是同样在现代派这个领域里的,比如说林风眠、关良、赖少其、丁衍庸其实他们各自的道路、人生的道路和艺术的道路也是千姿百态,各个不一。

  

  我在想像林、关、赖、丁这几位为什么称他们是现代派,我想最浅泛的理解就是他们都有浓郁的西画理念或者现代意识,他们也都接触西方绘画的相关的训练,但是他们都以自己很个性化的突破建立了自己的艺术的风范,我们说关良他的绘画是从中西古今的艺术中汲取营养,在他的重要的文献1984年出版的《回忆录》里有一个很详细的对自己的艺术历程的心路历程的描述。我觉得那是一个特别朴实而丰富的一个回忆录,是很重要的一个文献。关良始终在20世纪没有在一个很热闹的景观里,在一个主流的艺术文化的亮点中,所以对他的关注实际上是少部分人,是一部分人,而对于他自己的许多论述也被好多人忽略。

  他不在二十世纪艺术的主流里,他自己说他研究印象派,研究后印象派,研究立体派、野兽派,他最喜欢的是高更、梵高、马蒂斯。当然对于印象派和后印象派,还有野兽派的其他画家,立体派他都有涉猎。所以我觉得在他的艺术里还有塞尚、毕加索等,他自己说他喜欢中国的写意画家像古代的梁楷,像八大、石涛,像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他研究中国古代的画像砖石、佛造像,还有民间艺术、书法艺术等可以说他是中西古今文人与民间广参博采,化为我用,我在这里以非常直觉的形式,不是一个简单的一个类比,但是大家因为我觉得绘画艺术一定要回到视觉,这是他最直觉的东西。我们可以感受到关良在这些艺术当中自我的曲径,因为我们必须把绘画从形而上精神的关注落实到形而下具体的形式语言的分析,当然我们今天不可能展开来说这个问题,我就是很愿意利用这个时间跟大家一起分享来看关良,看关良的“看”。

  前边那一张是梵高、高更、塞尚、马蒂斯,我特别感受到关良在人物的面部的那个造型的轮廓上他接受了高更、马蒂斯的那种造型的语言。所以我在想最近也纪念黄宾虹150周年诞辰,我在想关良和黄宾虹是一个学者型的艺术家,尽管他的本质上是一个艺术气质很浓郁的一个艺术家,是一个天赋性的,但是我觉得他对艺术所运用治学的方法那种仔细研究、寂寞探索的路径他们是一样的。

  我们看像这个《白蛇传》,这个人物的面部造型和他学习马蒂斯的那种面部造型,很容易能够让我们有某种联想,这不是简单的一个类比,但是一种相通性。特别是他在造型里那种非方、非圆,圆中予方,甚至还带有几何形的构图,我觉得是非常具有塞尚的意味。当然这几味东西他融化了,消化在自己的艺术语言里。关良受他日本老师腾岛武二与中村不折印象派老师的影响,加上他个人的天性,他喜欢高更、高更、马蒂斯三位印象派与野兽派的大师,他怎么评价他们的呢?他说:“高更那庄严肃穆的宁静、朴素至极的装饰性笔触构图,他洗尽个人的不幸,画出超凡的境界。”他说:“梵高对形体与色彩的夸张,画里喷出的热情的火焰,自我表现的力度。”“马蒂斯让观众从整体上接受原色的表现力,单纯的美。”

  我觉得关良在他自己的绘画里他确确实实把这些默默无声的用锤炼的语言、精雕细琢的语言,表面上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他是用很精微的语言,非常精炼化的语言把他们转换到自己的绘画里。当然他自己也津津乐道对齐白石的交往,大概他们见过两面好像看现有的资料,那么我们看齐白石艺术的那个拙朴、真帅、简洁对他的影响。关良自己曾经在他的自述里谈到黄宾虹,那么我们看黄宾虹绘画在他的绘画里有影响吗?黄宾虹是一个繁笔的画家,而关良是一个简笔的画家,但我想在关良的笔墨里仍然能看到黄宾虹绘画在笔墨上给予他的启示和影响,就他的泼墨那一部分来说,他的那种淡中的厚重,他在画面上那种对形式的推敲、对于黑白关系的那种虚实关系、人物关系的、动静关系的斟酌都能看到黄宾虹给予他的启示。

  

  大家提到梁楷,提到八大,这是左面这幅是梁楷,右面这幅是八大山人的一幅石头,他还提到石涛。这是石涛的一幅山水册页,很有名的一件作品,他还提到画像砖,关良很少大作品,这个《太白醉酒》是他最大的目前所见到的一件最大尺幅的作品,也是他拍卖价格好像最高的一件作品,我们能感受到他对于各类民间艺术和传统古典艺术的吸取。20年代,关良在上海他就跟黄宾虹其他国画名家认识了,开始关心国画,对于中国画笔墨的学习,关良自述说受益于黄宾虹,他说是看了一次黄宾虹的山水画展后印象非常深刻,于是我思索推敲不断尝试各种新的表现手法,寻找开拓我国绘画领域里的新题材,因此看来关良成熟的中国画的笔墨不仅是有梁楷、八大、齐白石的简练也有从黄宾虹画上吸取到的深厚扎实,不过他的深厚扎实以简练为主体,是简中浑。

  关良学西画出身,对艺术的形式非常重视,他总结了四条:色彩要明朗;造型要简练、要明确;线是“管”形的;各种技法都要研究。这是他说过的四条,但是我们现在看来前三条关良他都做到了,做得非常好,所以第四条为了让他的中国画保有中国传统的意味,就像当年早年他和他的学生兼友人倪贻德在一起讨论关于中国绘画的出路和走向的时候,他所想的意思就是回到中国。所以关良呢在对第四条的利用上他是几乎不用其他的辅助手段,不用其他的什么泼彩、烘托、渲染等等这些他都省掉了,他的绘画跟戏剧的表现方式,表现的灵魂是甚深默契,他早期的绘画的线条是比较淡秀,中期的线条是比较朴厚,晚期的线条是比较老拙,大体上是这样。这是他的早期,40年代左右我们现在看到他的绘画,刚才我们披露到他1939年的那件作品,那应该是他最早的一件作品,大概40年代他开始画戏。50年代以后大概60年代到70年代这是他的中期,70年代后期到80年代中期他去世,这是他的晚期,线条上是有变化的,在笔墨上更加的生拙、苍老,把早期的淡秀和中期的那个朴厚,他又往苍老、拙朴里走了一下。

  关良的艺术我个人初步给他概括,我觉得是四条,从他的艺术风貌和语言上,我认为第一个是简练而传神。关良作品的简练可以在20世纪跟齐白石的花鸟相辉映,几乎是同样的高度,只不过他是画戏曲人物,而齐白石是画花鸟。我经常想在以前写过一篇小文也提到,关良专画戏曲人物这个题材,他让我想到意大利的画家莫兰迪,他一辈子都在画那个瓶瓶罐罐,岸上的瓶瓶罐罐、日用品,而且他的作品也很少有极大的作品。我在意大利,在好几个当然包括欧洲,其他的艺术馆特别关注到莫兰迪的绘画。我觉得关良没有提到他,但是他是不是看到过他的作品,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至少他们的精神和艺术的志趣是一样,简练更难,简练而传神就更难。

  

  第二一点我觉得他的艺术是单纯而质朴。因为简练所以当然有单纯,但是关良的单纯还表现在用色、题跋、盖印,他比许多文人画家都显得更干净、更简单,那他这种质朴是骨子里的。

  第三一点我想说关良的绘画素淡而绚烂,他的画看起来很淡薄、很平凡,但实际上你看起来在淡薄之中他有他的绚烂。这个绚烂我想体会在一个是人物的意趣、人物之间的戏曲关系,人物之间的冲突还有人物的动态、动静的关系的处理,还有他的色彩运用。他是在淡中会用浓艳的颜色,他用浓艳的颜色的时候非常得泼辣,我们看他画的一些孙大圣,他画画的一些人物的那个点的那个纯。他画人物的那个眼神,他画人物的衣饰,包括一些舞台服装的那个靠和衣饰上的那个颜色,他非常会搭配颜色,所以显出了非常高的那种审美的修养。

  第四一点,我觉得是他的绘画明快,但是隽永。一般来说,简单、单纯、明快的东西就很难隽永。但是我觉得关良的绘画能够把明快,在明快之中给人以意味隽永之感,耐我们品读。所以关良的绘画是苦的,他的绘画从画风上来看,这一点也跟八大,跟齐白石,特别是跟黄宾虹、跟林风眠,他们是同一志趣,就是他们不是恬媚的,不是讨好市场的,也不是媚俗于世人的,不是以颜色来让人喜欢的,也不是以造型的优美漂亮。这一点他跟20世纪的其他画人物的画家特别是画戏曲的人物画家有极大的不同。不管是蒋兆和还是徐悲鸿,还是叶浅予,还是黄胄等等,包括周思聪,就是这些人物画家的人物画都不同程度地比关良的画漂亮,在人物的造型上美丽、秀气。当然比如蒋兆和画的《流民图》也很苦涩,但那个更多的是题材因素,从造型的角度来说关良的绘画在造型上让我们感觉到拙,甚至好像不会画,甚至造型不准确,但是越看越有味道,这就是他的隽永所在。所以我觉得关良的绘画,刚才说有先生在介绍到盖叫天,他在自述里说到盖叫天在锣鼓点,蹦——噔——呛,这个“呛”,关良极善于捕捉戏剧人物那个戏剧冲突关系的某一个节点,这就是关良的艺术的独到,关良艺术的厉害。

  我觉得是不是时间差不多了……这样吧,我不再说了,我想我们通过简短的一个观看,希望我们也看到了“关看”,关良的观看和关良的想,和关良的做,关良做给我们看。其实他没有像黄宾虹那样说五十年后我的画将怎么怎么样,但是我想关良的寂寞也是在的。

  最后说一句我在德国曾经有过一个月的活动,极力地想在那里买到他东德出的那本小册子《巨匠美术全集》,我从一到那一天就让我的助手翻译帮我弄,但是一直没买到,可是我买到了齐白石那本小册子,所以我是挺遗憾的。但是我问到德国人,我说你们知道关良吗?他们一脸茫然不知道,但是我说能帮我找到这本书吗?他们说尽力,到我离开德国的时候这本书我也没有买到,现在我还没有死心,还要跟德国人说帮我买一本,主要是纪念性的,我非常从内心里敬重这位寂寞、深刻而又淡薄的艺术前辈。谢谢!

(责任编辑:陈伊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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