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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物结

2015-07-23 09:42:02 黄德华

  我难以否认我所描绘老房子里面的怀旧的情结。

  怀旧是踌躇,是宁静,是缠绵缱绻,是诸如此类喋喋不休如一个个相同的,不厌其烦的,并有着搓洗不掉污迹的老花砖么?自从鸡公榄都被包装到位,消失的西关骑楼被光鲜地印于地铁站,一盅两件和老花砖被画成卡通画,印在了名信片月饼盒上,东山小洋楼摇身变为画廊咖啡厅高档服装店,吊扇的影子慢慢地拨动街砖,似乎老广文化又再鲜活被捧于手心,甚至从未远离,而现实的破败反倒是幻象似的。

  这两年总喜欢去冼村—一个被围闭起来的城中村。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地画了一系列的油画及素描,且一发不可收拾地越来越往粗粝的方向发展。因为真正令人着迷的正是那里的粗粝——一种夹杂着鱼腥海水味的广式粗犷。一般来说,偏居南方密集城市空间,难与粗犷结缘,况且冼村地处天河中央商务区珠江新城内,南有保利心语花园,北指太古汇豪华商圈,交通便利,周边一切建筑都光华璀璨,玻璃幕墙相映互捧。在千篇一率的高楼广厦里面能看到的都是割磨机造出的优美几何弧线,却几乎闻不着人味。然而仅一墙之隔,臭汗味及臭鱼味都扑面而至,这真是令人振奋的戏剧式铺排。以冼村池塘为中心,方圆四公里,外墙有保安把守,内有菜市杂货,烧烤夜市,居民自发修建的绿化带,理发店,村公祠堂一应俱全。是外来低端人口留宿租借,本地土著打趸吹水,宜居好世界。然而入住者定要有几分胆魄。虽说拆迁推土机龟速前进,插着红旗的老旧破楼仍不时地卧倒几栋,房东租户想必也得随时准备收拾细软。每逢雨天,更添几分风情,池塘深深雨蒙蒙,渔父们在废石堆上垂钓烟雨,继而将捕获者开膛破肚,蒸煎烹炸。狭窄的菜市里苍蝇与猪肉调情,西红柿与泥水共舞,拆了一半的宿舍只剩下框架却尚可遮风挡雨,穿着雨鞋的女人们从里面端出一盘盘生蚝,老鼠蟑螂在通透窗梁上畅行……这些足以令一个打着怀旧文化旗号的姿整青年止步,对广州本土建筑有兴趣的小资捂鼻而过,当然也足以令区政府用花绿的广告布围个严实,与附近商埠名厦隔开,也许所有粗粝都需要过冷河,才能变成令人满意的爽滑,能与周边相配。

  矫饰过的怀旧才是诗意的。因此也总有好友闺蜜劝我少在此等地方游荡,况且这种地方“多画无益”难道要你歌颂千孔百疮?但我会回答唯有在此等残砾断瓦之地徘徊,方得从繁华之地领略荒凉的清醒。唯有在此等弃置屹立的旧楼中,方能体会南方之倔强与粗粝。然而画即用图像说话,无论如何砌词解读,都似狡辩,似谎言,似无端生事。虽然它们(画稿)是通过对景写生得来的,然而画面的效果实际上并不那么写实,以致被诟:从未看到我以上所说的景物,看到的只是一场海啸,或海啸留下的城市。想想也对,也许儿时所熟悉的城市正在经历一场漫长的海啸、一场从外到内的全方位拆迁,老广州的风貌将成为图片档案,而我们对熟悉的事物的怀恋也会被称为旧物结。

(责任编辑:陈福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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