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回派里的三位“人家孩子”:列宾 希施金和列维坦
2015-07-24 11:52:04 转眸处
课堂上,老师在讲如何用工具测量长度。一个叫“印象派”的学生说:“老师,用尺子啥的好麻烦,不如用我的胳膊,它也是固定长度哦。”老师刚一瞠目,另一个叫“立体派”的学生立即说:“尺子干嘛只能测长度啊,不能称重么?你看它的重量也固定不变啊!”瞬间把测量课变成了创意课。老师气得只有结舌。幸而有位叫“巡回派”的学生还是一丝不苟的,他认真诚恳地向老师学习,直尺、卷尺、角尺……哎呀,这儿还有个游标卡尺呢!
西洋绘画发展到了19世纪,经过前辈们几百年的实践改进,在二维平面上缔造三维幻境这活儿已被玩儿到了极致。既然在这上面无新鲜事可做,出现“印象派”和“立体派”那样“淘气”的学生就是必然了,而俄罗斯的“巡回画派”要算是最后一批老实孩子了。
来到国家博物馆“伏尔加河回响——特列恰科夫画廊藏巡回画派精品”的展厅,能看到这批用功的学生们把学到的技术,毫不吝啬绞尽脑汁地全用上了。焦点透视、色彩对比、空间关系、形状架构,各种元素排列组合得不亦乐乎。不过同样的用功也还是能分出水平的高下。
当下有句流行的话说:“大多数人还都没到需要拼天赋的地步”。可要是你和别人一样起五更睡半夜的头悬梁锥刺股,只是无论如何还是拼不过,恭喜你!那一定是遇到爸妈常提的“人家孩子”了。“人家孩子”是真的有天赋,巡回派里就有这样三位:列宾、希施金和列维坦。
如果有人对希施金还有些许质疑,觉得他的技法再好也抵不过相机的咔嚓一声,那么列宾和列维坦的天才则是无可置疑的了。两者相比较,若说列宾是一位善写鸿篇巨著的才情豪逸的小说家,列维坦就是一个抒情诗人,而且还是位典型的俄式的带着与生俱来的生命哀愁的诗人。
犹太人。出生边远,家境贫寒,父母早亡,性格内向,遭遇不公,命运多蹇,终身未婚,有誉有毁,才华横溢,英年早逝。这是伊萨克·伊里奇·列维坦(1860-1900)被贴上的一系列标签。其人到底如何,不如看他的画。
第一次见列维坦的画是在一堂课上,投影上打出他的《弗拉基米尔之路》,虽然因为像素不足,许多细节都未显示出来,但已经足够让我震惊了。尼采说:“奇异的风景是留给平凡的画家的,平凡的风景却是留给伟大的画家的。”列维坦的画就是这句话最好的注脚。
国博这次画展一共有列维坦的3幅作品,从据称是处女作的《索科尔尼克的秋日》,到28岁时画的《伏尔加河上》(图1),再到生命晚期的《春日·大水》,都堪称精彩和富于代表性,让人大致能领略列维坦式的诗意。
图1 《伏尔加河上》,列维坦,1888年,布面油画,57.8×88.7厘米,俄罗斯国立特列恰科夫画廊藏
伏尔加河是无数俄罗斯画家画了无数遍的主题。仅在国博这个展览上,就能看到不同画家创作的好几幅。
列维坦的这幅伏尔加河,水与天几乎是平分了画面,中间夹杂着一带林木,从最左端向右延伸而去,形成一个狭长的充满指向性的三角形,直指画外那河的去处。画面中间的前景里,是一条横置的木船,它的摆放角度在视觉上扩宽了河面,顺着它向远处望去,沿着曲折的自然河岸,还有一串木舟,大部分是横向的,中间点缀的两只纵向船只,不但摆脱了过于工整的横向线条,而且让画面产生很好的纵深感。远处那只船上,有一个略微向右倾斜的桅杆,再次含蓄地指出了河道蜿蜒的方向(图2)。
图2 红色线条强调了河面的宽度,黄色线条既有方向性又加强了纵深感
左边林木在河中形成的倒影与右边不规整的河岸犬牙交错,又和右边船只反复凸出和凹进的轮廓线一起,一再冲破由于色调相近可能产生的平淡。左边河面上,有一只仿佛是随意安置的小舟,却恰在倒影的分割线上。那个短短的深色线条,既同样充当了河流的指向,又是有些混沌的色彩的一个休止符。让原本与天空同色的河水,能透出自己的清亮来(图3)。
图3 蓝色线条的平缓和指向,与红色线条的交错遥相呼应,加大了画面的冲突
一幅优秀的作品,值得在原作面前反复琢磨,也只有在原作前才能看到在照片上不易发觉的细节。例如这幅画中,几乎是水天一色的里面,还有许多层次非常细腻的色彩变化,隐藏在不愿抛头露面的笔触中。
列维坦说:“望着温暖的夜晚的天空,望着映照出疲惫的、忧郁的落日的河流和水塘,是一种可以为之付出全部灵魂的莫大满足。”他看到伏尔加河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37岁那年,列维坦迎来了自己生命的转折,在遭受多年排挤后,他终于离开像是隐居一样的弗拉基米尔,回到莫斯科的母校任教,拥有了被人尊重的社会身份。《春天·大水》就是那时的作品(图4)。
图4 《春天·大水》,列维坦,1897年,布面油画,64.2×57.5厘米,俄罗斯国立特列恰科夫画廊藏
假如你没在俄罗斯那样高纬地区生活过,至少也要到过中国的北方,才能略微感受到一些北方的春天,那是和南国的春色同名不同质的一个季节。仿佛是一夜之间,在看不到任何绿意的情况下,春天就来了。它迅猛而干脆,因为时光短暂得没功夫客套。光秃秃的枝头不知怎么就盎然出一片春意,与其说是看到,还不如说是感受到的,在用生命整整等待了一个严寒后感受到的。那一时,值得欢欣雀跃;那一刻,值得纵酒高歌。
《春天·大水》的画面中密布着竖向的线条。右边深色的一株为画面先定了一个主调,立即有许多白色树干婀娜而至,或曲或直的开始和声。虽然所有的枝桠都尽力指向天空,画家却还嫌它们的期盼不够修长,用水中的倒影反复确认着那些身姿。
左边的河岸用一个更深的曲度回应着白色树干的妩媚。更左边还有一些未出场的树木,只在岸上排布出自己纤细而利落的影子,它们仿佛是有点不耐烦于大家一味地向上,插进来俏皮一下。
一只无人自横的小舟充满希翼地向远处张望。在远处,在树林如帘幕一样拉开透出的远处,是房屋,却在水的中央,或者那更像是一个海市蜃楼一样的向往。但毕竟这是春天了,那漫漫的春水,那四溢的春水,那摆脱了冰凌的禁锢的神奇的春水,终究是能载着小舟去向它想去的任何地方的,即便是海市蜃楼。
还有什么是比一个画家从心里流出的画更好的自我表达呢?真真切切的,无需传记和史料的障眼法。
人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接受那些改变不了的事实,比如从小到大没少被爸妈用来折磨我们的“人家孩子”。我们不如一笑泯恩仇,尽管随行享受着,更何况人说天才还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呢。幸而今天有个叫博物馆的地方,是他们的集结地。
(责任编辑:吴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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