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东:一个不太用形容词写书的画家
2015-08-06 09:17:39 杨公振
7月30日晚上,五道口的三联书店人满为患,因为两位画家要来,一个刘小东,1963年生于辽宁金城镇,中国最重要的当代艺术家之一,被陈丹青称为在世界范围内都罕有匹敌的写实油画家,代表性作品《田园牧歌》、《烧耗子》、《新十八罗汉》、《三峡系列》、《青藏铁路》、《易马图》等已经成为中国当代美术史的经典和艺术市场的神话。
另一个则是陈丹青,1953年生于上海,1970年至1978年辗转赣南与苏北农村插队落户,其间自习绘画。1978年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深造,1980年毕业留校,1982年定居纽约,自由职业画家。2000年回国,现居北京。早年作《西藏组画》,近十年作并置系列及书籍静物系列。业余写作,出版文集有:《纽约琐记》《多余的素材》《退步集》《退步集续编》《荒废集》《外国音乐在外国》《笑谈大先生》《归国十年》《草草集》《谈话的泥沼》《无知的游历》。
在这个《绘画与写作》沙龙上,史航主持,二位已经拥有了作家身份的知名画家互开玩笑,妙语连珠。活动主题是刘小东的新书《一公分:刘小东日记》宣传。谈到尽兴处刘小东时不时仰天长笑,而陈丹青也依然一爆粗口,台下听众就高潮了。
画家、作家刘小东
刘小东油画作品
刘小东:我不太用形容词,因为特别容易狭隘
写书我这一辈子可能也就写这一本,如果卖得好,有可能我还可以再写一本。因为我不是很多书,很多知识可以传授给大家的人,我就是一个画家。写书的原因就是初期画画,白天画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晚上是很无聊的。所以晚上睡觉前,比如吃完晚饭快睡觉前写一点,还不敢写多,因为写太多睡不着觉,因为睡觉前想太多影响睡眠。每天写一个小时左右。出门在外带的纸也有限,我也不会用电脑,用纸写的,挺费纸的,正反面写。十年写了这么一点东西。
画画了不少,用文字总结起来就这么一点东西,好可怜,十多年前所有的文字都在这里面。写都是一点感想,一点点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发一点感想,写一场梦之类,大概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不敢写太多。
我写字有一个特点,不太用形容词,这里头是干货,虽然说这里面写得太多了,但是都是干货,都是锻炼情商的结果,都是说事,形容词尽量减少。就像我给自己画起名字,好像都是名词类,很少有形容词。
形容词很难写的,因为形容词容易特别狭隘,容易把你对世界的看法太简单地给别人,所以我尽量不用形容词,就是把这个事说清楚了,尽量最少的文字把事情交代好,包括个人怎么打交道,所有的画怎么反映,或者我对艺术的判断,对生活、对社会、对政治、对经济,对不懂的行业怎么胡说八道,写下来就完了。
有很多错别字我也不管,很多成语都写错的,然后我的工作人员已经帮我校正了,反正他懂得我的意思,最后编辑更懂,写一个字他知道第二字要说什么,所以这事不是我非常非常关心的问题,所以没有关系。
我想做什么行业不降低门槛儿,咱就上不了这个门,写作对我来讲就是降低门槛儿,把门槛儿再降低了,然后大家都迈进去了,谁都会写,画画也一样,画画的历史就是不停地降低门槛儿的历史,降得越低,然后大家都能进来,然后再比高下。
首先面对面画画没有国籍的概念,对着照片画画有国籍的概念,把画家挪到任何一个地方,就是一个画家和一个客观物体的关系。对着画就完了,因为画画是很忙的一件事,你眼睛看到的东西,你的笔不见得跟得上。所以你一直在追赶,有的时候追赶阳光,有的时候在追赶人的表情等等。其实最难追的就是这些瞬间的变化这个时间。
我去别的国家,会对那个国家大概的宗教有所了解一点,别冒犯人家。对合作的人客客气气的,最好找当地人帮助你摆平各种关系,愿意帮忙。
你有时候在大街上搭一个棚子,或者在人家家里画画都需要中间人去运作,说服对方。穷的国家好说服,给钱就行。那个有钱的国家,第一世界的国家钱没有用,你得靠一个观点说服他,他免费给你做模特儿,而且他敞开生活给你。说服不了他,对不起,他不理你。所以这个“钱”不是对所有人都管用的。对有些人你画完他,你给他钱,他觉得是受羞辱了。对有些人画完他,当时不给钱,他第二天不来了。都是一个一个人打交道打过来的。
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画画最怕的一点,怕像外国人来中国拍照片,一拍就胡同里骑三轮车的,最怕的是有这种眼光,如何避免这种眼光是一个学问,找哪一个点去画能够避免这种眼光,那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
画家、评论家陈丹青
陈丹青:我到现在还老用形容词
小东说他不用形容词是很牛逼的事,我到现在还老用形容词。所以我现在明白该删什么的,该把形容词都删掉。
我很早记得大家评论,阿强说,最牛逼不用形容词,全是名词,他今天居然敢讲自己只用名词,不用形容词。我不用形容词根本写不出文章,我知道今天该删什么了。他也因为不用考虑写错字,说他有助手帮忙,我没有助手。每次人家打电话说能不能跟你助手谈,我说我就是我自己的助手,刘小东已经很牛逼了。比老子都写得多,比庄子、老子、孟子都没有刘小东写得多,孔孟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一本书。
小东说话也都是干货,一句是一句。我最佩服小东就是我所知道的油画家,世界范围,可能真是无国界的,到哪都能画画。我不知道美术式有过这样的画家没有,美术室过去不可能,交通不发达。明朝的文征明不可能到西伯利亚画画,法国人也不可能到日本去画画。
可是到20世纪交通发达,世界没有无国界的时候,写实绘画没有了,在世界范围内,这个事没有人做了。法国人有一个画派是近东画派,因为那是他们的殖民地,殖民者对异国情调发生兴趣,大概在18、19世纪,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很多法国一些重要的画家都画过近东题材,他们不是到那儿画的,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画出来的,土耳其、故宫,可能他们去了北非或者是阿拉伯的地方,不像小东当场架着写生,这是我见过的情况。
我看过一本书,约翰·博格写的描写毕加索的,这本书很有意思。毕加索在60岁以后没有画出好画,我起初不太能接受,后来我完全同意。他太有名了,被画商、被名人、被家庭包围,活得像一个皇帝一样。实际他从60岁到90岁,从来没有停止过画画,但是他不知道画什么。他从来没有失去过诚实,也没有失去过才华,但是他不知道画什么。他说如果他能够到印度去,或者到苏联去,或者到哪里去,因为他是共产党人,也许他会找到一个新的理由,新的骚动,让他像年轻时代,像二战时代那样画出那些很重要的画。我觉得分析的很有道理,因为我们所有画画的人都面临一个问题,一个是怎么画,一个是画什么,这两个问题在一块儿。
因为你找到一个新的主题,新的素材,你怎么画就跟上来了。
从小东到泰国去开始,此后没有停过,日本、古巴、维也纳、意大利、英国、以色列。他走到哪儿是哪儿,他不是去采风,不是画风景或者是像旅游那样一个画画。他到任何一个地方,找到他要画的一个什么,他就真的在任何情况下画画一样,完全投入。差不多像一个疯子一样,非常非常苦的。
在座的画过画就知道,倘若要画你们这一堆人,他这儿要弄一个架子,要画好几天,甚至一个月。而且这个地方他从来没有去过,而且他的周期差不多就是一个月,他就会带来一两幅非常完整的大尺寸的画。
史航:刘小东写了本提醒之书
我在书里看到过一句话写的很棒,也不太算形容词,“画画这个词遮蔽了我们的烦恼,然后又被赏赐了我们的艰辛”。有时候是艰辛,你干着活肯定累,但是你是高兴了,艰辛被赏赐了很高兴,然后遮蔽了烦恼。”
没有形容词,都是名词。
这句话有意思,烦恼和艰辛分开说的,烦恼就是我们无所事事的时候都会有烦恼。但是有画画这事就挡住了,我有这个事做。然后赏赐了艰辛,但是这是一种恩赐,有活干才有艰辛,而这个活最后给你带来是你要的东西。这两个措辞非常精妙准确,这四个字很难替代。
刘小东他回去画画的时候特别有意思,有同学聚会的时候,回忆起从前,你小时候画过我,你不让我穿衣服,你还说我长得没有特点,不好画,同学痛诉他。但是还有另外一些事情,他画一些画在画棚里面,但是有一个人喝醉了把这个棚子撞碎了,就这么一个很好玩。家乡总是有各种事情发生,不是光有同学会发生。然后最后派出所问,说怎么办?这是不是犯罪?要判刑。如果你这个造成损失2000元钱什么刑,上万什么刑,如果两万刑怎么样,七年到无期,那好,我就是零损失。如果按照那个算就是七年到无期。
即使在故乡,有时候被同学失望有风险,有时候很尴尬有风险,有时候突然一车撞过来也是有风险。这些里面能够记录下来这么多,你后来写那些朋友每个人一段话特别厉害。就是一个人突然像一个算命的一样,开始概括自己一生中这些同学,我觉得这种东西特别难得,同时这个书里说到,你其实都是冬天回去,春节,很少见过金城的夏天和秋天,这次因为画画见到了。
这个书,即使我是一个对美术不关心的人,但是有老家的人都会因为你的这些行为开始想想我是不是应该在春节之外的时间回一趟家。因为你是辽宁的,我是长春的,我已经20多年春节回去,我没有见过长春没有雪是什么样的。有时候夏天一回去吓一跳,长春真的变了。所以这些提醒都特别好,所以这本书不是一个专业书,其实跟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提醒之书,我是这种感觉。
(责任编辑:邓晓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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