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达达”与黄永砯
2015-08-07 10:22:28 未知
黄永砯作品
我与黄永砯只见过一面。那是2003年厦门“大海·音乐”雕塑展期间,他被邀请来做评委。印象中他是小个子,行事低调,一点没有年轻时的张狂。我说希望给他做个专访,他说看时间吧,过两天林春告诉我他要走了,专访于是流产。从画册中了解他的一些艺术活动,我觉得他的思想很有深度,作品又极具智慧。人人都能成为艺术家,惟有思想与智慧结合才能成为大艺术家。
黄永砯最初在全国知名是因为1986年的“厦门达达”。“达达”一语属于借用。1916年,瑞士苏黎士一群诗人艺术家发起了达达主义运动,其影响波及整个欧洲文学艺术界。与任何其他流派都不同,达达主义的目的不是给文艺找出路,而是主张取消文学艺术。厦门达达比欧洲达达晚了整整70年,只能算一个迟到的模仿者。然而它发生在中国,在中国当代艺术上,仍有首倡之功。
今天来看,“厦门达达”的模仿痕迹太重,而活动本身的目的——取消艺术——自然不可能实现。非但如此,主张“并没有艺术这种东西存在”的黄永砯,却成了名气越来越大的艺术家,看起来像一个绝妙的讽刺。
1986年的“厦门达达”系列活动,参加者包括黄永砯、林春、纪泰然、焦耀明、林嘉华、蔡立雄、俞晓刚、陈承宗等人,多为浙江美院、广州美院、福建师大艺术系和集美师专美术科毕业生。该活动最主要包括两个部分:一是9月底10月初举办的相当前卫的达达艺术展;一个是11月下旬实施的对展出作品的改装、毁坏和焚烧。达达的精神是否定艺术,把展出作品保存在美术馆是可笑的,他们不得不烧掉它。黄永砯说:“艺术家最高和最终的目的是整个地放弃艺术。”创作,然后毁坏;或者更恰当地说为了毁坏而创作;是这场活动的必然结果。
从黄永砯那篇《厦门达达——一种后现代?》的宣言式文章可以看出,“厦门达达”的理论来自于西方达达和中国禅宗:“禅宗即是达达,达达即是禅宗,而后现代则是禅宗的现代复兴。”我要解释一下,对呵祖骂佛的禅宗的迷恋,是那个时代的风气,许多现代诗人也迷恋禅宗,我当时就写过一篇探讨禅与诗歌语言的论文。禅宗与达达,实在是扫荡旧传统的最好武器。你永远弄不明白哪件东西有用,哪件没用,先把屋里的东西统统扫地出门,缺什么,大不了再拣回来。
艺术仍然存在,达达主义没有完成使命;但艺术的确改变了,达达主义至少部分实现了目标。后现代艺术,不再是传统那种矫饰的、唯美的、小圈子的东西,不再是风花雪月、应酬唱答,而是一种视野开阔的文化思考和质疑。可以说,达达精神成就了黄永砯的艺术。他后来的一些作品,例如《〈中国绘画史〉和〈现代绘画间史〉在洗衣机里洗两分钟》,表现香港回归的《大限》,由5头骆驼背负10块不同的耶路撒冷火车站牌子的《驼背上的计划》,取材于中美撞机事件的庞大的《蝙蝠计划》,无不摒弃伪饰,直截了当地切入重大事件现场,提出问题,引人深思。这种艺术是传统美学无法规范的,更接近于文化阐释和批评。
1997年,黄永砯参加光州双年展的作品《途中》,用86根圆木组成一个144人抬的中国古代帝王的“灵柩台”,腾空悬挂1.5米。在寂静的空间中,这一华丽的死亡进行曲于瞬间凝固,还保持着被众多无形肩膀抬起的姿势。所有人,包括脚夫与帝王,事实上都消失了,然而死亡没有结束,还在途中,四周鸦雀无声,谁也不敢惊扰这一支庄严肃穆的队列,仿佛他们随时会苏醒。这件作品不是黄永砯最有力的,然而我以为是最完美的。关于我们的文明,有过种种艺术表达,但很少人表达得如此凝练与睿智。
萧春雷于2006年10月27日发表于个人博客
(责任编辑:邓晓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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