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讲堂1896期】蔡明亮讲堂--听导演讲述他与电影的故事(第一堂)
2015-09-04 07:17:37 莫积均
导演:蔡明亮
大家都以为电影已经走到一个企业化、工业化了,可是我总觉得说为什么我们不做点儿手工的电影呢?精致手工化。那就独一无二,你懂吗?不会跟别人很像,有自己的羊毛,有手感,所以你们在看这个伞的时候就像今天这样你们是可以触摸那个影片的,那个影片很靠近,而且明明是一个影片,可是可能出来的肌理就不太一样了,因为是纸的关系,纸我们还要再处理,过几天来看又不一样了,可能你展期开始了,开场了,如果你愿意再来看一次又不太一样,因为我有很多影片,我可以换了。我有很多单一镜头我可以换了,又不一样,每个单一镜头都有他自己的样貌、质感、质地,透过纸或者不一定纸或者透过一个墙壁或者透过一个木板,都可以是不同的样貌,我们总是觉得电影就应该是那个样子,要有个故事,又要剧情,要有演员,要表演,要怎么讲,场面了,特效了,要类型了,但是我们不知道原来电影还可以是什么样子,最早的电影是什么样子,其实就是单一镜头,我们没有看单一镜头电影,所以看到我的电影都很不习惯,其实你回过头来去看一些老电影,可以看到很多,一部长片里面都是单一镜头组成,特别你看歌舞片,你认为它很花俏,以前最好的歌舞片是最不花俏的单一镜头,拍一个金凯莉,不是金凯瑞,金凯莉知道吗?美国一个很有名的明星,跳舞、唱歌,一个镜头拍完一首歌,不是我发明的,一个镜头做完一件事情不是我发明的,不是只有我才有,或者现在一些档案才有,是很早很早就一个镜头,为什么,一个镜头可以这么吸引你,好,当他有内容,好,也许你说那是歌舞片,舞者很会跳,所以你就忘记镜头,通常你现在看到很多歌舞片是快速地剪辑,为什么?很简单,他不会跳舞,他唱的也不好,你懂我的意思吗?所以以前就是我不太知道我们的时代将一直走、一直走,很多人对艺术的追求,其实就比较偷工减料了,很表面,每一个人站在他的分内都有他自己的艺术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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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爸爸最后一个对话是在广州我讲的,讲什么呢?我记得非常清楚,我爸爸说明亮啊,他说你上回我要走了,我跟他道别,他突然间跟我讲说你上回给我看了一个电视剧是个单元剧叫《海角天涯》,我有作品我都寄给我爸爸看,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可是他在病床上跟我讲说我看了,我看了三遍,我看懂了,就是说这个,其实很感动,看三遍看懂了,第一遍是不懂的,不知道我在干什么,第二遍也不懂,我就回想起我爸爸在更早一点点几年前有一天我回家渡假,回马来西亚渡假他开着车送我到机场,那个时候我寄了一个我写的剧本的电影给他看,那个电影你们恐怕也看不到,因为连我也看不到了,叫《风车与火车》是一个商业片,女主角叫杨慧珊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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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慧珊演的叫《风车与火车》,那个电影是演什么呢?是我写的剧本,是演一个谋杀案,在医院里面有一个杀人狂,专门用针筒杀人。我爸爸就开车说你寄给我那个电影我看了,以后不要再写这种剧本了,我心脏病都快发作了,他不喜欢,但是我爸爸曾经非常骄傲我做一件事情,我曾经写过一个在那段时间,我又写了一个30个钟头的连续剧叫《不了情》,女主角叫林翠,林翠知道吗?恐怕你们更不知道了,你爸爸妈妈也不知道,她是香港在60年代很红的明星,刚刚进来听到一个歌有没有叫葛兰她唱的,她们是同辈的,同一个电影公司的,林翠不太唱歌她主要是演戏,大明星,后来就退休了,退休他付出的时候演的一个连续剧是我写的叫《不了情》30个钟头,这30个钟头我爸爸很得意,因为他们都看连续剧才看得懂,就到处把带子拷来拷去送给亲戚朋友这样,我是不太清楚这个事情,是妈妈告诉我的,紧接着因为这个戏很红,爆红,收视率非常高,电视台的老板就来找我说再写一个、再写一个,签约加钱,我的制片又来了。说好现在写《不了情》写完之后就写《意难忘》吧,我后来就逃走了,就没写了,做了很多都是这个圈内的事情,各种工作,编剧、场记、副导了等等,好了,我讲的很远了,我回到我的题目还是广东这个事情,回到广东,跟爸爸最后一个对话竟然是在广东,所以我也没有想到说我今天我的作品第一次进到中国是在广东,是一个巧合。好,也可能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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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一个我可以这么夸口,电影的黄金时代出生的一个小朋友,现在我不觉得他是电影的黄金时代,你可以不看电影,你不会死,你不会觉得有什么缺失,不会了,就像我现在我不看很多电影我就去OK,无关痛痒,你知道吧,以前那个年代不一样,我们的黄金年代,所谓黄金年代是你可以想象第一个全球化的概念发生在全世界是什么,就是戏院,你现在如果有机会还可以看到全世界各个角落的老戏院都长得很像,都是一个大厅堂,大厅,大建筑物,没有别的东西,没有shoping mall,不在shoping mall里面,没有周边的商场什么都没有,很可能零嘴都是那个戏院旁边摆的摊子在卖的,你懂我的意思吗?大戏院就像进庙一样有一种这样的感觉,那个戏院通常都要大一千人以上,所以你可以想像那个时候大家都有这个容量吗?所以才有这样的戏院产生,现在当然卖座起来也是什么上亿人什么的,可是你每次去戏院,比如说我在台北,我去一个厅,很可能想小猫三两只,因为时间分散了,他是包天铺地的让你有机会看到电影。可是那个时候的电影的形态是跟着人的作息在走的。晚上七点有一场或者六点四十五分,就那个时间有一场电影,九点有一场电影没了,两场。礼拜六小朋友很开心,因为有早场,礼拜天有早场,礼拜六有午夜场大家都特别开心,小朋友,因为看电影不是你一个人去看,他恋爱去看,是全家去看,或者外公带着你去看。你懂我的意思吗?他没有别的娱乐了,另外一个娱乐就是video听收音机,我们会现在很傻,蹲在收音机旁听收音机,听一个大的那个叫什么液晶体收音机,以前全家都在那边听一个广播剧,听一个点播歌曲,可能你点了一首歌给谁,你等了半天,看有没有播出来你的名字,好,懂我的意思吗?那是一个很可以说是比较安逸的年代,人现在才有说追梦,以前没有人说追梦,对不对?没有人做梦,没有人造梦,什么?解决简单的生活,有一些追求,都小小的追求,生活再好一点,没有要发达,我觉得以前的人很奇怪,有一种比较平稳的状态,为什么?因为战争过后,我们这个年代是没有经历战争的,所以我自己当然我一个小小的小朋友在马来西亚出生,一直到我读中学,到中学毕业后到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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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东南亚,我在马来西亚,我看到的电影可能比在香港人看得要多,为什么?我可以看到印度片,我可以看到菲律宾片,我可以看到大陆的电影,我可以看到香港电影,我可以看到泰国电影,我可以看到马来人的电影,各种,如果我要看的话,但是我们华人通常就比较看华人的电影,偶尔哪一个印度片特别卖座,外公、外婆就会带我去看,比如说外婆她爱看印度片因为有歌舞,外公就不看印度片,所以,有一年前几年曹可凡是吧,我没讲错他名字把?上海的主持人,他就来台北帮助我国做节目,问我说您的第一个电影的记忆是什么,哎呀,我就要认真想了,我们三岁是没记忆的,可是我三岁就开始看电影了,所以我三岁其实是有记忆的,你看电影的关系,很多事我都忘了,但是我就记得我看过一个电影,我想一想我说我看过那个电影叫《追鱼》那个曹可凡就拍着个大腿哎呀怎么那么巧,那个女主角叫王文娟是我干妈,吓一跳,因为我特喜欢王文娟,王文娟也演《红楼梦》的林黛玉,是长得最不好看的林黛玉,可是最好看的表演。
我说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画面,后来我长大真的要去找这个画面,我就发现这个电影叫《追鱼》,所以就时候你会被这个残存的记忆牵引着,我们所谓的怀旧,但是你再重新找到,那个画面是什么,是一个书生叫张珍吧,那个书生在后花园被安排到后花园,因为他的未来岳父不喜欢他,太穷了,以前是指腹为婚,他要去赶考就暂住在岳父,岳父是个官的家里,他的未婚妻也不太喜欢他了,嫌他穷不会有什么出息,就让他在后花园里头呆着,念书吧,这个书生在抒发情怀的时候就对着一个水池唱歌,莲池,结果半夜那个鲤鱼精就飘上来了,小朋友看神怪片就特别喜欢,特别有记忆,是一个很粗糙的特效,可能用叠影的拍水了,弄个水波浪,人就这样飘上来了,是彩色片,七彩的,现在看那个彩色像画画上面去的那种,懂我的意思吗?古装,特别漂亮,所以印象非常深刻。我跟曹可凡说,我记得这个画面,而且我去追寻着这个电影,长大之后找到他的碟,应该是盗版的,看了,经纬天人,太好看了,所以我常常放给我的学生看,你看60年代,真是60,我是53岁,出来的一个中国上海制片厂拍的古装片,戏曲片,你说它有没有电影感?你去看看,人的造型,服装、颜色,各种考究,现在你看我们古装片都很恐怖,好像到哪儿烫了头发出来的,很多,那个时候有一种美学的概念,还是保有的。然后特别好看,甚至你会现在用电影的观念来看,好像是德国那种表象主义,表现主义,都是做假的,变成一个幻觉,水底的了,或者是庭院,你一看就知道大概是模型拍的,可是你就觉得说特别有手工的感觉,我特别喜欢,当然是剧本非常好,演员非常好,整个东西造就成,我认为它是一个非常非常经典的一个电影戏曲电影,为什么那个年代出来这么多的戏曲电影,现在没有人拍戏曲,现在都拍商品。没有情怀要抒发,没有人要顾虑谁的情怀、情绪,以前是什么?你要想想那个年代的大移民,大移民,一拨又一拨的,我爸爸那个是个大拨,他12岁,大概是1930年代,他就说穿一条短裤,蓝短裤就出来了,没有东西的,可能奶奶有点儿东西,我不知道,奶奶跟爷爷可能还怀了一个小孩,怀了我的四叔,两个小朋友,一个女儿怎么就带出来了,穷,没有别的,就是穷。
像我们家客家人是务农的,就在乡下,当然后来也到城市,像我外公是广州人,他三岁,他可能更早走,三岁听说他就从广州到香港去了,他在香港干嘛?家里是卖面的,听说他个子不够高,拿着个板凳站在上面煮面,大概几岁的小朋友就要做生意,那个年代是这样,没有童工的概念,都是童工了,懂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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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幸生长在一个这样的家庭,就是说家里很忙,爸爸就把我交给了可能是他们要我外公跟外婆带在身边,他们两个也是卖面的,因为外公卖面传给我爸爸,所以我爸也在卖面,外公也在卖面,在不同的角落,同一个城市,我就跟外公外婆做,那个年代我说是一个全球化的第一拨就是戏院林立,这样的一个城市小角落,我不会说人数,不大的一个城市,叫古晋,沙劳越州,婆罗洲的沙捞月省,是第一大城,我三岁被外公、外婆带着住在一块了,因为家里以前的人生很多小孩,我是第三个,接着又生了我两个弟弟,所以爸爸妈妈可能就忙疯了,我三岁,外公、外婆特别喜欢我,就把我带在身边,我在那个年代几乎每一天都跟外公、外婆,每一天没有例外的,看那部电影,但是我是看两部或者是看两次,通常离我们家最近的一个戏院叫(鹅淀),他们翻成鹅淀,鹅淀就是让我想拍《不散》的那个戏院,回到我的梦里的那个戏院,我3岁开始就进去,鹅淀的对面叫首都,首都是邵氏院线,知道邵氏嘛,可以买到碟邵氏的第一个武侠片就是邵氏出品的叫《大醉侠》,还有一些重要的影片,李汉翔,很多电影都是在邵氏拍的,然后我就每天跟外公、外婆,为什么看两次,因为外公、外婆卖面,他们也是卖到晚上,所以傍晚才有电影怎么办呢?所以我外婆就带我去看第一场,看完就拉着我就回来了,我很乖,每一场我都看得很认真,回来就把我交给外公又拉我去进同一个戏院再看第二场,我好像也不觉得什么不对再看第二场,看完我外公,通常都是比较累他是背我回来,有一些话我还记得,比如说他看了一个演员叫冯宝宝知道吗?他小时候,他跟我大概比我大一点点而已,冯宝宝,小朋友演的电影通常都很苦情很可怜了,很乖了那个小孩子,他看完总会说你要像冯宝宝这么乖啊,你长大像他这样养我之类的,大概就是这样子,然后要么就看邵氏的,要么就看一些广东片,看电影有一种很怪的感觉,所以他会深刻地影响着我,好像某个气氛就住到我的脑袋里边去了,那样的一个戏院,每天这样看电影,白天看有白天的感觉,晚上看有晚上的感觉。
我现在回头看我就说我再看那个戏院的气氛它就是有一种氛围,什么氛围,比如白天你看一个早场出来甚至是正中午,大太阳晒着,所以你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氛围。好,你跟戏院的关系,所以这些东西就很深刻地落在我的脑袋里边,当然有很多记忆我也没有办法一一地说清楚。总之我就看看,记住了非常多的气味,记住了非常多的明星的脸,记住某一些画面,但是故事全忘了,我没有任何一个故事我记得,过年,你知道过年我们怎么看电影,一天看五部,都是新片,有红包又放假,只看五部,从早场看到午夜场过年就很放肆这样,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子,全家去看电影,看了好几部,小朋友看得更多。可是那个时候台湾的电影有两个大类,一个是文艺片,就是琼瑶式的,什么一颗红豆了,海鸥飞树了,反正你想得到的名字,在水一方了都是一部电影,非常多。另外一个就是武侠片,各种武侠片,跟香港一样的。只是气氛不太一样,演员也交流。
(责任编辑:邓嘉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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