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窑手工艺人正在画坯(陕西虎牙 摄)

　　“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今天的江西景德镇，昌江水蜿蜒而过，高岭土细腻而白，群山环抱，松树林立，柴窑(五代后周皇帝柴荣自创的陶瓷窑)必不可少的上等燃料在此汇聚;一件件作品，历经这熊熊窑火方能成就;神器出窑，让世人惊叹;金木水火土，隐含着中国瓷器的大智慧。

　　中华大地上，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正在逐渐消逝，却留下了一个瓷都，这离不开景德镇当地“开发性保护”的理念，为“旅游”和“文化”的结合树立了一个典范，挽救了濒临失传的手工制瓷。

　　古窑复烧，期待美的涅槃

　　古时童宾舍生为美，跳入窑火中诞生出绝顶美丽的龙缸。每一个动人的传说中，都在叙述着“如不美，毋宁死”的中华美学之决绝。对瓷器的热爱与古人传统的生活美学息息相关，古代文明就如同这抹梦幻的青花一般，美轮美奂地绽放。

　　有人说，不进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以下简称“古窑”)，就不知手工制瓷之艰辛，不见拥有72道工序的流水线之惊人繁复，不会理解中华文明之精致。美在不肯省一丝人工，不肯走一段捷径，以历代手工艺人的全部生命，诞生出真正的“china”(瓷器)，真正的“瓷都”。

　　初入古窑，便宛如走进了流光溢彩的陶瓷梦境，目之所及碎瓷遍地堆积，池塘中的红鱼摇曳在水底彩瓷的斑斓中，墙上都是钻石般晶亮的瓷片，甚至垃圾桶、标识标牌上都隐约透着彩瓷的璀璨。四季流转，陶瓷给景德镇留下了一个永恒的彩色国度。广场上以瓷文化为主题的咖啡厅，巧妙地将古瓷引入现代生活中，喝一杯盛在瓷器中的卡布奇诺，你会完全沉浸在瓷器的光芒中。

　　当地人说，要从5到10块瓷片中才能选出一块完美的陶瓷镶嵌在这里，游客不经意中看到的每一隅，都源于景德镇人对完美的苛求。民间有句话“一窑百件砸九十”，古窑要求最终呈现的瓷器完美无缺，但在追求完美的过程中，也会有大量失败的瓷片，而这些失败和成功结合起来，才是完整的古窑记忆。

　　笔者到访时，恰逢景德镇明清御用窑风火窑点火复烧。作为明清御窑“六式窑”之一的风火窑，在此前500多年间烧制了大量精美的御用瓷器，但在清王朝灭亡后，风火窑熄灭了炉火。“入窑一色，出窑万彩”，风火窑此次烧制了多种传统器形的瓷器数百件，包括天青高脚杯、斗笠杯、公道杯等精美杯类小器和钧红橄榄瓶、梅瓶、玉壶春瓶等传统瓷瓶。

　　古窑复烧有三难：人才难遇、材料难得、成品难求，而最难是窑火，当地人用“三年出一个状元，十年出一个把桩师傅”来形容烧窑之难，一满二烧三歇火，处处是关键。满窑时，留火路，差一分也不行;烧窑时，火候的掌握全靠人工经验，窑内柴火氛围全凭一己人力，填柴木，控温度，观火候，求气氛，此中奥妙，存乎一心玄妙之间;歇火时，更不能有一分钟偏差。正因为这三难，多少人舍难取易，所以他们也无法等到开窑时的蜕变。正因为这三难，才生产出无法复制的景德镇瓷器。

　　半生相伴，执着一捧瓷土

　　这些肩负传统技艺的老艺人，几十年如一日，一笔一画、一转一磨，甚至一辈子只做一道工序，而练成这门工序可能需要数十年。在当今快速变化的社会中，他们的坚守只为了达到手工制瓷的极致高度。进而言之，一座城市需要多么坚定的热爱，才会上千年专注于一门手艺。

　　这是一个古典而奇妙的空间，古窑中，200多位平凡的老人与瓷土相伴一生，不凡的是他们跟瓷土间那份莫名的默契，他们中有的虽然已经须发尽白，但看起来却很年轻，或许是因为一辈子只专注于一件事的执着，又或许只因他们在人间制造了天堂的器物。

　　这里有古老的手工制瓷生产线，经过72道工序后，一捧普通的瓷土会变幻成惊艳的瓷器，“一根木棍搅动千年，一门手艺养活一城人”，只见老艺人用木棍搅动车盘，车盘快速旋转，开始做坯拉坯。随着师傅双手的微妙变化，一只只形状各异、大小不同的瓷器渐渐成型。手引泥走，泥随手变，揉泥、拉坯、印坯、挖足、利坯、画坯、施釉……每一道工序让人入迷。

　　进入另一个空间后，手工艺人们有的在薄如蝉翼的瓷片上仔细地描出花纹，而有人在坯上雕刻出复杂的吉祥图案甚至做出镂空的效果，这“指尖的舞蹈”令人叹为观止。老艺人说：“有的瓶子做出来需要一个月，但只要一刀刻花了，瓶子就废了。”

　　一对聋哑人夫妇吸引了笔者的目光，这对老夫妻使用一根绣花针为瓷坯刻花，俗称“扒花”。在他们手里，普通的土坯慢慢变得细腻精致，有了美丽的花纹装饰。虽然一辈子没有有声语言的交流，可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与泥土的情感，却因此显得异常沉静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