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访】袁广鸣:让我们的心时时处于惊吓的状态当中
2015-09-29 23:51:10 何妍婷
艺术家袁广鸣
导言:近日,“《栖居如诗》袁广鸣个展”在香港汉雅轩拉开序幕,此次展览作为台湾新媒体艺术家袁广鸣在香港的首次个展,展出其近年创作的多件影像及装置作品。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袁广鸣便投身录像创作,近十年来,持续围绕“家”“居”及“废墟”的观念与现象深入探讨,涉及政治和自然生态的考察,延伸至对人类整体生存状态的探问,这次展览亦是这一理念的延伸。
籍这次展览之际,雅昌艺术网对袁广鸣进行专访,在采访的过程中,置于展厅中央的动态装置《预言》敲击时发出的巨响渗入采访中,亦让观者在毫无准备下吓一跳。这样的效果,正契合艺术家袁广鸣的想法——让我们的心时时处于惊吓的状态当中……
“《栖居如诗》袁广鸣个展”现场
栖居何以如诗
雅昌艺术网:我想先从这次展览主题“栖居如诗”开始,为什么以此为主题呢?
袁广鸣:《栖居如诗》来自于我的一件同名作品,也是这次展览的主题。在完成《栖居如诗》这件作品后,我开始想作品的题目。年轻时读过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在1951年做的演讲里用到“栖居如诗”这句话,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海德格强调“栖居如诗”,是因为当时的人们过于注重科技和工业,忽略对自然的尊重。当时他们觉得人是可以控制整个自然的,所以他就疾呼“如果要诗意地舒适地居住,必须与自然和谐相处,天地人神和谐相处。”
实际上,诗意的生活放在台湾是难以维持的,包括政治、经济等各方面,我呈现一个所处社会的状态,这个状态并不那么乐观。只是呈现一个现象。
雅昌艺术网:“栖居如诗”作为作品及整个展览的主题,会有两层含义吗?
袁广鸣:我们如何栖居如诗?海的背后是核电厂,离我家最近的核电厂只有17公里,台湾“总统府”离最近的核电厂也不超过30公里,其实整个台湾都笼罩在一个危险的状态中。虽然这次展览主题“栖居如诗”是其中一件作品的名字,但是我觉得每件作品都有对“家”与“居住”的思考。也融入到我整个创作的脉络里。
袁广鸣 《栖居如诗—瞬间》 单频道录像 2014
雅昌艺术网:《栖居如诗》这件作品,为什么您会想到在水里爆炸客厅?
袁广鸣:我做这个作品的时候第一个想法是我要做爆炸,其次是爆炸一定要在水里,之后才想到客厅。为什么在水里?那时候是延续我对“家”与“居住”的思考,觉得人类最安全、最舒适的住处是母亲的羊水里,所以想到在水里爆炸。
有一些妈妈在看到爆炸的时候被吓到了,接下来就开始笑,他们也希望自己家的客厅发生爆破。爆炸一方面是彻底的毁坏,另一方面也是积极的,意味着重新开始。
袁广鸣 《栖居如诗—瞬间》 单频道录像 2014
雅昌艺术网:感觉这件作品的制作并不容易。
袁广鸣:这个拍很多次,一直失败。
雅昌艺术网:有哪些方面您觉得不满意,需要一直拍?
袁广鸣:作品里的每个物件都必须单独试验如何爆炸好看。比如,陶瓷一开始直接放上去爆破不好看,后来想了很久,砸得很碎,粘回去再爆,很好看。木头、玫瑰花、书如何爆炸好看,该放多少炸药,怎么放,放哪里……都已经知道后,就开始在水里拍了,发现全部浮上来,然后固定这些物体,因为固定得太牢了,爆炸后浮不起来,再调整。拍摄过程中出现了很多问题,只有一边拍一边解决。断断续续,这件作品前后花了两年。
雅昌艺术网:“家”与“居住”,人其实是“家”与“居住”里很重要的元素。怎样把人的“在场”与“不在场”贯穿到作品里?
袁广鸣:我早期创作的大部分,以我的生命经验为主,使用日常事物,比如鸟、鱼,或者我自己。2007年开始,关注“家”与“居住”。那一年,我在废墟中修建了我自己的“家”,那时起,我的创作开始转向“家”与“居住”,也开始拍摄我旁身边的地方。
关于“人”,是从2001年开始,《城市失格》拍摄的是西门町,我把画面中所有的人和车去掉。“西门町”是日本殖民时代遗留下来的名称,台湾还在沿用;另外,台湾给我很强烈的感觉是去当地化,譬如我家住在淡水,有一个正在建造的新城镇——“新市镇”,里面的每栋建筑都有名称,可能会叫“新横滨”“新浦东”,或者“巴厘岛”之类,很清楚地发现整个台湾人期望生活在远方。我们总觉得最好的地方是在别的地方。
反过来,我们所居住的地方好像是漂浮的、不稳定的状态,我就是企图去呈现漂浮不稳定的状态。《能量的风景——静态》中后面是核电厂,可是游客都不会考虑这些。我真的必须要把人去掉,把人去掉之后,在观看的时候才有办法启动想象力,启动一种新的观看世界的方式。
袁广鸣 《能量的风景——静态》 单频道录像 2014
以艺术之名
雅昌艺术网:这次展览 作品大部分是2014年创作的,这一年,您的状态是怎样的?
袁广鸣:状态很不一样。2014年之前的作品,几乎与政治或者议题性的作品无关,早期都是个人生命的体验,个人对世界的看法;后来转到关于“家”“居住”,以及“身份”问题;2014年完全不一样,碰到核电厂、学运这些看起来政治议题性的作品。这些事情是进入到我的生活,我必须面对,而且那几年台湾状况非常不好,尽管之前的作品已经有点儿暴力,只不过是14年整个爆发了出来,表达“我真的生气了”。
雅昌艺术网:您刚刚讲到,在2014年,您必须面对政治议题,在2014年之前,您已经关注政治了?
袁广鸣:平常当然会去关注,但是我一直觉得,我有点儿排斥政治性的艺术,因为我觉得重点不是事件。每天有太多事件、太多议题,重点是这些事件背后最高的状态是什么?对于我而言,艺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只是提出一个问题,提出一种状态,或者提出我个人的生命经验,可以当做观众的一个参考和相对的坐标。艺术作品并不是知识性的,它可以启动想象力,这是其他知识无法取代,也不是Google可以取代的。
对于我而言,我都会思考有没有不得不用艺术表达政治的理由。为什么一定要以艺术之名去表达?我直接去参与运动,或者直接做研究会不会更好?这些事情我都会想得很清楚。
袁广鸣 《占领第561小时》 单频道录像 2014
雅昌艺术网:您在做《占领第561小时》的现场是什么样子的?
袁广鸣:这个是很大的事情,第一次学生占领“立法院”,里面有一部分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所以我很关心。在他们决定撤离的前三天,有学生打电话给我,问我可不可以帮他们拍摄比较艺术性的影像给他们。我就思考为什么叫我去拍,因为里面已经有上百台的摄影机。他们叫我去拍,应该是需要有别于纪录片的影像。我答应了,在拍摄的三天里都没睡,不断地拍,他们忽略掉头上的摄像机。把资料给他们后,就不再管了,因为我从来没有想当作品。后来因缘巧合,我开始思考,我很少有机会碰到政治议题鲜明的作品,我重复看自己的拍摄内容,在做与不做之间,我思考了大概两个礼拜。
后来发现这个事件在我的创作脉络里,也是我之前所探讨的东西。学生占领“立法院”是因为他们希望有更好的未来,跟他们的居住有关。他们占领快一个月,那里也变成临时的一个栖居之所,这些都是在我过去创作脉络里。而且我也很有信心,我的作品不会变成政治的插图,会是个人风格的艺术性的方向。
雅昌艺术网: 2015年差不多结束了,您还是会关注政治议进行创作?
袁广鸣:主要是这样。我的多作品不是我要做,我一直觉得是它来找我,我不得不做。《占领第561小时》,我在学校教书,学生在我的生活占了很大一部分,相较政治议题,其实我更关心学生,这件作品进入到我的身体里,所以我不得不做。
《能量的风景》是因为之前日本辐射外漏的时候,我的日本亲戚和我家都受到极大的困扰,刚好我的孩子刚出生,我太太很注意这件事情。她查了一下离我们家最近的核电厂,发现整个台湾地区有三座核电厂,完全是笼罩在危险当中,这个问题也是跑到我前面。
袁广鸣 《预言》 动力装置 2014
声音的力量
雅昌艺术网:《预言》这件作品会只有餐具没有食物,而且桌子底下有一个无规律敲击桌面的大锤,您希望表达的是什么?
袁广鸣:就像吃饭的过程中,某一个人不同意所有人的意见或者是某一个人生气拍桌子的声响,也是某种自然的生命力量,比如地震、振动。
另外,我年轻时对禅学很感兴趣。禅学是一种没有办法指称“他”,越指他越离他越远;必须靠自己的体验去顿悟,其中一个小小的学习方法是“让我们的心时时时处于惊吓的状态当中”——这句话在我年轻时就深印在脑海里,我觉得很有趣。而且,这句话对我的创作影响很大,我的作品常常会让人有这样的感觉。
雅昌艺术网:您是怎样把声音、音乐与画面融合的?
袁广鸣:我后来的作品所有的声音、音乐都是自己处理的,《能量的风景》的配乐,声音比较倾向跟电有关的声音——来自一些家电产生的低频的声音,比如电冰箱压缩机的声音、日光灯的声音等,再进行调变、改变。
袁广鸣 《点出中心》 单频道录像 2012
袁广鸣 《微笑的小木马》 录像装置 2011
雅昌艺术网:您的很多作品都是要花很多时间做吗?
袁广鸣:就是因为这样,有一点时间我很生气,我就尝试可不可以一天做一件作品,《点出中心》《微笑木马》就是一天完成的。在做这两件作品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讨厌,为什么我做作品都要花这么多的时间。
雅昌艺术网:以后您会倾向于花比较长时间的创作,还是较短时间的创作?
袁广鸣:以后还是会平行,有一些可能还是要花很多时间,就像音乐家,有时是交响乐,有时是小夜曲,对我而言,都会掌握这样的创作节奏。
雅昌艺术网:您从什么时候对自己艺术创作的把握变得很清晰的?
袁广鸣:我曾经好好地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是在德国的时候,当时是29-34岁。我在台湾的时候,做作品会一直问别人,这样好不好?那样好不好?我在德国开始到现在,我做作品不会再问别人的意见,我也觉得很有趣。自己会很清楚要做什么,一件作品做出来后,也知道这件作品哪里的缺点和优点,接下来该怎么做。
雅昌艺术网:谢谢!
(责任编辑:何妍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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