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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认知 《清明上河图》

2015-11-10 09:27:09 余 辉

《清明上河图》局部,慵懒的官兵。

  一件与特定历史背景相关的绘画作品,在若干年后,由于历史背景的变化,其丰富的思想内涵极有可能会被后人“降解”,其解读必定会有不同程度的丢失,这是十分自然的事情。60余年来,国内外刊发了400余篇介绍和研究《清明上河图》卷(以下简称“《清》卷”)的论文和专著,取得了丰厚的学术成果。近些年,海内外许多学者再度关注,可见今人对它的认知还远远没有结束。对某一艺术史课题的研究,往往经过几十年后,螺旋式地回到它的原点,重新审视最初的认知结果。笔者以为,应重新审视《清》卷的一系列基本问题:如当时的政治、历史、文化与艺术背景和条件是如何把它催生出来?画中所绘地域究竟是哪里?其主题和思想内涵是什么?

  “清明”之说

  所谓“清明上河”,意即清明节期间到河边去观水,在北宋扩展为从事水上运输和商贸活动。以往对“清明”一词的理解有三种说法,一是出于政治理念——该图表现的是“政治清明”下的开封社会;二是基于地域观念——该图展示了开封城外东南“清明坊”一带的景物;三是限于季节意识——该图描绘的是“清明节”的物候状态。

  多数学者认为所绘季节系清明时节的景象。冬至后105日为大寒食,次日即清明节,“清明”之意为“气清景明、万物皆显”。画中表现的正是这一天,寒食节已结束,故寒食节期间家家屋檐、门上插的杨柳枝条皆不见了;清明节亦是举火之日,郊外,万物复苏,城内,餐饮活动刚刚开始。画家不可能直接表现扫墓的情景,只表现了踏青返城的人群,“轿子即以杨柳杂花装簇顶上,四垂遮映”。还在两处绘有与清明节祭扫有关的纸马店铺。《清》卷恰到好处地点出了清明节的气氛。

  需要探讨的是,画家在季节上的处理,缺乏严格的统一性,使得今人在分析画中季节时出现分歧。现今开封地区清明节期间的最低气温接近10摄氏度,最高气温在20摄氏度左右,据气象史专家研究,北宋的气温同期比现今低5摄氏度,台湾学者彭慧萍女士的一篇专题论文从气象考古学的角度证实了当时的开封处于低温时期。也就是说,在张择端所经历的清明节,不可能出现穿坎肩与冬服并存的场景。从图中人物的穿戴上,可看出文人士子、老者等衣着比较严实,而脚夫、车夫、轿夫、马夫等苦力大都一身短打扮,全然是夏装。客观地说,在现今开封的清明节期间,当正午日晒时,的确会出现个别年轻人着夏装的情况,画家笔下的苦力大多着夏装,是以夸张的手法显示其劳动强度之大。

  近20年来,一些学者对《清》卷所绘系春景之说提出了怀疑,因画中出现了夏天的物件,如夏装、蒲扇、西瓜等,故而也有了“夏季说”和“秋季说”。通过图像细节观察,发现在虹桥上摊点的块状物不是西瓜,而是饼类食物。扇子在宋代是一种特殊的社交工具,被称作“便面”,一些士人往往持扇出门,当路遇不便于打招呼的人时,以扇遮面,避免尴尬。所谓秋季的标志“新酒”,依据是“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实际上“新酒”可持续卖到次年,亦不足为凭。根据《清》卷中出现多种季节的景况,因而还产生了“四季说”。关于60多年来海内外对《清》卷作者的时代和所绘季节、地域等问题的研究,潘安仪《“〈清明上河图〉学”的启示》一文对此做了相当完整的概述与分析。

  因此,《清》卷到底描绘的是哪个季节,首先要看画家的主观愿望如何,尽管其中出现了一些反季节的现象甚至出现一些疏漏。从总体上看,张择端是欲求表现清明节期间的物候特性以及在这个期间展开的社会活动。金代张著在跋文里也婉转地赞同该图所绘系清明节,还特别强调跋文是作于“清明后一日”,起到了点题的作用。

  所绘系开封实情,而非实景

  《清》卷是宋代写实性极强的风俗画,它所描绘的一系列事件和物件发生在开封城的什么地方?画家的写实观念是什么?是非常值得探索的基本问题。

  从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学者们根据该图后的金人跋诗对《清》卷所绘的地域基本上形成了一个相对接近的结论,即该图所绘地段是具体、真实的,其大概位置就在开封城东南一隅。该图是否为实景绘画,从20世纪80年代末起,经历了从否定开封、确立异地论的过程,最后出现了“开封艺术化”的观点。

  张择端画的是不是开封城内外的某个区域?问题在于迄今对《清》卷所进行的审视,多数观点是从感性认识出发的。除了要将相关的文献与图中的景物进行验证之外,笔者还利用模拟卫星航拍地面的办法得到实据。即根据模拟航拍,将《清》卷所绘的开封城城郊转化为地图,它由郊野、城郊、拱桥、城门外和城门内五段组成,再将该地图中的河流走向、城门的位置、街道的布局等与宋元开封地图进行核对,以求得到有力的证据。

  令人吃惊的是,《〈清〉卷航拍图》与宋元开封地图中的任何一个区域毫无相近之处,张择端所绘制的景物无法在《北宋东京城图》和《宋东京汴河东西水门及桥梁图》中找到对应点。这两幅地图具有完全的真实性和可靠性,而《清》卷中的街道并不是路路相通,特别是出城大道应直通木拱桥,却在河边戛然而止,成为死胡同,艺术处理的手法十分明显。

  由此可知,该图所绘绝非开封城内外某个具体的街肆,而是概括集中了开封城内外诸多店铺的特性,画家自取店名、自编广告词,将它们汇聚于一图。《清》卷中的自然景观和所有的地标性建筑均不是开封的实景实地,画中的河流不是真实的汴河,那么其上的拱桥就难以确定是汴河上三座拱形桥中的哪一座,桥下的街道、汴河沿岸的街肆也就失去了原始坐标,由此延展到城楼和城里的一切更无法与北宋现实中的开封城相对接。可以确定,该图所表现的建筑样式、交通工具和城市繁华程度等均是北宋后期北方大都市的发展形态,除了开封之外,北方没有与之相伯仲的城市。

  《清》卷是一幅写实绘画,画家采取的创作理念是整体概括、具体写实的艺术手段,这是真实的开封生活,但不是具体的开封街景,它所表现的是实情而非实景。

  以画为谏

  北宋的台谏制度促使文人们怀着日益深重的忧患意识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如文谏、艺谏等纷纷陈辞除弊,他们所表述的谏言内容与《清》卷表现的诸多社会弊病多有重叠,这就是产生《清》卷的政治环境和《清》卷缘起的内在原因。张择端摈弃了描绘清明节开封城众多繁盛之景,将主要焦点聚集在表现诸多的社会败象上。张择端关注国家安危的政治态度、崇儒远佛道的宗教心理和远离娱乐的思想特性,及悲天悯人的忧患意识和现实主义的创作态度,交织成创作《清》卷的动力。

  《清》卷描绘的一系列细节均为宋崇宁年间(1102—1106)开封城生活风俗的真实景象,而非实景实地。画家这样构思并不是仅仅想随心所欲地表现诸多生活细节,随着画面展开,不难发现是张择端的儒家思想本质促使他以一定的社会责任感去观察和表现开封城内外更深一层关乎社稷安危的事例,包括虚设的望火楼、严峻的商贾囤粮问题、慵懒的递铺官兵、严酷的党争事件、撤防的城门、沉重的商税、泛滥的酒患、鲜明的贫富差异……

  这10多个社会问题,孤立地看,是一个个互不关联的偶发事件或可供欣赏的噱头,联系起来看,则是一桩桩有着内在深刻联系的失政之象,特别是画家超出了绘画表现事物的常规,描绘了一系列交通险情,如惊马闯市、车祸隐患等细节。这足以令人重新认知《清》卷的绘画主题,客观解读这些图像揭示的实情及其背后的诸多信息,有助于增补以往认识该卷的不足乃至调整过去对该卷的基本认识,尤其是重新反思以往所认为《清》卷是表现北宋“政治清明”或“清明盛世”的学术观点。

  (本文选自《隐忧与曲谏——〈清明上河图〉解码录》,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所加,该书已由北京大学出版社于2015年9月出版。作者系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室主任、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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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崔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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