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发展是由艺术家推动的。艺术家可以是博士，也可以不是博士，不必单独探讨博士群体对艺术的贡献，就像不必探讨状元对艺术发展的意义一样。书画博士应具备的艺术担当和所有严肃的艺术家具备的担当是一样的。严肃的艺术家具备的担当是传承和探索。传承是对艺术包括整个人类文化遗产的学习和研究，探索是艺术家主体与历史发生的碰撞，以及个人的感觉和艰苦劳动。

　　关于博士的话题，让我联想到现在常谈的一个词“创新”。其实，专谈创新是一句空话，尊重个人就会有创新，独立人格肯定是创新的前提。“创新”一词，国外艺术批评很少用，因为这是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是艺术创作的常识，一个独立的人，呼吸着现代空气，思维和前人是不同的，真实地表达自己(抄袭前人和抄袭别人都不是真实表达自己)就是所谓的创新。陈寅恪说：“独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这是做人和做学问的基础，一个艺术家具备了这两点，就自然和别人不同了，不必刻意去谈创新和不创新。

　　高学历和艺术成绩没有必然联系。我们要历史地看问题。西方公立学校教育(包括现在的大学系统)都是人类阶段性的产物，欧洲历史最漫长的是贵族的家庭教育，最早的公立学院多是神学院，没艺术专业。中国漫长的历史都是私塾教育，学校教育的历史也就一百多年，学历问题是近百年提出的。美术学历教育也就是几十年的事情。

　　学习是一种终生的价值，它远远超越学历所能涵盖的意义。我们经常说到一个词——“启蒙”，启发蒙昧，就是学习的过程，不学习怎么启蒙呢?“建设学习型社会”，学习这个词要慢慢琢磨。欧美现在是学习型社会，人们在车上、船上、飞机上读书，阅读是每个人的日常习惯，我们现在远远没做到。实际上，一个人在学校接受教育的时间是很短的。可是，人生会有百年，八十岁、九十岁就不需要学习了吗?终生学习是人生的需要，是人生存的常态。

　　应该明确的是知识储备并不代表思想能力，未来，我们身上可以装上芯片，一个芯片能储备一座图书馆，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储备一座图书馆的知识，不必就知识问题交流了。甚至，学校可能会不存在了，至少，学校教育会因电子时代的发展而发生极大的变化。但是，思考永远不能被取代。所以，思考作为人类一个特殊存在的价值，也是人的重要属性。而思考是艺术家的常态，艺术家不会思考还叫艺术家吗?

　　学习是阅读和思考，是贯穿艺术家一生的行为。更何况中国书画是“大器晚成”的艺术，因为它尤其强调知识储备、思考能力和修为，强调功力的日积月累，强调把这几项融合在一起贯注到笔墨创作中。中国书画艺术尊重才华，但更重“道心”的恒久，“道心”是“体道艺之合，究圣哲之蕴”，是修为的结果。道心是对自然、对艺术、对人生的敬畏。这种严肃状态形成的道心，贯穿到艺术家的一生，便能做到“通会之际，人书俱老”。这是孙过庭《书谱》里说的一句话，是说书画艺术是人生漫长积累的结果。

　　学历教育总是好的，不要否定学历教育。我也不赞成“院校是葬送艺术家的地方”这句话，只是学习有多种方式，而且必须贯穿人的一生。

　　(作者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