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渠《红崖圪岔山曲曲》1989年作

　　（雅昌艺术网 裴刚）过春节，最有魅力的就是“乡情”，各地有各地的社火传承之外，还有不同于惯常所见的民风。这些年越来越多的人不在故乡过节，而在异乡，艺术家因诸多因缘尤为普遍。

　　早年，学画的时候就听段正渠老师讲过，他在陕北农村的窑洞里过春节的事情。后来，见段老师书里也写过在陕北过春节，最震撼，最难忘记的是在窑洞里听陕北农民唱酸曲，那也是一年春节：“天色已晚，而食宿尚未着落，心里正着急。这时，远见一孔窑洞前一个男人正呆呆地望这边瞧，于是便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这人便是张占禄。占禄木纳得叫人不好意思直视他。把客人让到炕上，他却窘地吭哧着蹲在灯影里。让一支烟，冲你嗬嗬笑笑。占禄的婆姨张罗饭......饭后，刚放下碗筷，便闪进几个人来。一会又是几个，便是喝酒。大家话少，只是‘忽吞’、‘忽吞’地喝酒，喝着，人们脸上开始生动，再喝，眼里有了光。七八碗下肚后，黑暗里已有人不住吃吃地笑。有人嚷嚷：‘占禄，占禄，唱上一个。’占禄不作声，仍嗬嗬笑笑。有人便说：‘火候不够。’再喝。这时，窑洞中已弥漫着浓烈的烟辣和酒香，占禄的话变稠了，嗓门也高了，人也扑散开了。他猛然往屋当间一站，脸色血红，挺直了身子唱了起来：

　　想你想你实想你

　　三天上吃不下一颗米

　　......”

在大理家中过年的艺术家

罗中立、方力钧、张杰、叶永青、甫立亚、罗丹、叶甫纳、高桥知子(日本)、塞巴斯蒂安（西班牙）、艾拉库比什（英国）

（图片由艺术家叶永青提供）

　　大理 遭遇乡愁

　　年，就在眼前了。自然谈资也都归向去哪里过年?哪里过年有趣?哪里过年，年味儿足?本来是大家的“年”，这时候每个人的“年”就凸显出个人之趣。艺术家叶永青聊起还并不遥远的往年，通常他们一家喜欢在大理过春节，因为那里有很多艺术家也和他们家人在那里一起过年，这样的五湖四海，无论东西土洋的大家庭气氛，年味儿足。

　　叶永青把大理的年味归在两方面：“第一，有传统的乡村礼仪、社火;第二，乡村国际化的社群式大家庭气氛和场所。”

　　本以为叶帅(叶永青)会接着讲讲这些浓浓的乡情，可他话锋一转：“但，第二点，几乎荡然不存了。”原来自在生动的世情，变味儿了。并且，眼见为实，叶帅举例这些年一些熟悉的地方紛紛消失：洋人街头的榆安园、姑姑的四季客栈、李磊的懶人书吧、家驹的小院、K叔的竹园、波叔明叔踢键子的空地、北海的路边诗摊⋯“卖花的大妈惊慌地躲闪，买束鮮花要像地下的革命党接头一般!在小巷深处找到还藏在一角的塞尙和凡高先生，庆幸在许多亊物变坏和消失前，洱海的月亮还在，多语谱系和多种味道混杂的大理还在。”

　　大理的苍山洱海少数民族的人文地理，自是吸引人们流连忘返的天然魅力。另外，天高皇帝远偏居一隅而拥有的自在，更是吸引了大量“永不工作”共同体来到此地，“不是说不工作，而是不为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工作，为自己的兴趣工作。这是在中国很少见的现象。这个现象维持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愿意讨论这个机会，所以这也是探讨人和自然关系的一个机会。”叶帅(叶永青)所讲的这一现象，是因为大家有文化和兴趣上的共识，而形成的兴趣共同体。这些，正是在北上广朝九晚五挤在地铁、公交、写字楼里、雾霾里挣命的打工族、单身狗们可望不可求的理想天堂。可没成想，大理也变成标准化旅游区。

在方力钧工作室写春联 合作巨幅版画

（图片由艺术家叶永青提供）

　　“通常，我们会回大理过年的，那儿年味足啊!那儿亲朋多酒席多烟花香火盛啊!然而，今年恐怕不是了。今年有些变化：游客太多了，春节期间大理就是个灾区。今年洋人街和人民路上的椅子都让城管收掉了，也不让摆摊卖花了。没有了戴花的姑娘和晒太阳喝酒饮咖啡慢吞吞的日子，大理只剩下匆匆路过兵慌马乱的游客了吧?”听叶帅讲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最近唠叨了多次的“乡愁”。千城一面的程式化，已经开始挺进乡村的千村一面了。

　　那些街头巷尾正在消失殆尽的“风景”，被叶永青和许多爱大理的朋友视为家园的‘別处’。“前两年，张扬拍了一部记录片叫‘生活在别处’，这部片子在网络上有上亿的点击率，俨然是大理生活的代言和解读。影片的开头，是一位美女跃入MCA的泳池中，MCA的老板尼玛和夫人小敏与他们的中外友人幸福开怀地豪饮畅笑……如今，那位叫杜杜的试水姑娘远嫁去了美国，尼玛夫妇去年底也退出了自己经营了20多年的领地，去了芝加哥与儿子团聚，真正地生活在别处了。大理MCA酒店是我们的‘加州旅馆’今年它已经拆除，我们不知去哪里过年了。”

　　“居住在这里的熟人和身边的江湖就是我们的社区。以往过年时，我和孙爷、张杨带着老父老母，每每在这儿写下春联和一年的祝福。我女儿纳纳小时候，以还不会用的毛笔写下上联：大太阳，下联：好天气。横批：开心!

　　记忆中的马年过年，中外艺术家们在老方的工作室共同创作了一幅巨型的木刻，纳纳(叶永青女儿，现在已经是青年艺术家中的佼佼者)在春联上写道：木刀木屑，金笔金辉，横批是：白日做梦。道出那些以梦为马的快乐时光。”大家聚在一起过春节的。那时候的大理还是乡村，但现在的大理已经完全变了，洱海边上像个巨大的停车场，已经变成旅游区了。

　　加州旅馆有如此多的房间

　　一年四季无论何时

　　你都可以在这找到地方

　　我们都欲望的囚徒，

　　甘心被自我驱使。

　　你想什么时候结帐都可以

　　但你永远无法离去"

　　去哪儿过年?

　　叶帅说：曲終人散，斯人己去，家园不在，何必又去?

大理春节的社火

　　他国的“年”

　　年，本来就是各自有各自的“年”，说了许多“年”的愁绪和众人集体面临的年味儿，再说说只和个人有关的“年”。现在专注于水墨创作的艺术家徐龙森，每日专注于画事，即便是过年，也掰不开这件事情。徐龙森喜欢看风景，每每春节归来会带一批小画回来。今年春节带一家人去武夷山过春节。

　　但在2013年却不是在外看风景，却在室内画了一批小画。2013年2 月8 日，徐龙森的个展《江山行旅——中国古今山水画展》在密苏里州堪萨斯城的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The Nelson-Atkins Museum of Art)开幕。徐龙森回忆说：“正好也是中国春节，后来老婆孩子和朋友出去玩儿了，我每天在博物馆，因为博物馆专门开辟了一个徐龙森工作室，是开放的。文房四宝放好以后，我在那里画画、写字，不断有普通观众过来问我问题，因为对美国人来讲是新鲜事。好比油画刚到中国来，西方人要解释油画颜料、调色盘、油画笔等等工具如何使用。我就解释毛笔、砚台、墨怎么生产的，如何使用等等诸如此类的，边写字画画边做中国文化普及。”

　　这个工作室在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的二楼一个房间。在房间里有一个电视机放徐龙森各个不同时期的作品和不同时期的展览。中间安置一张黄花梨大桌子，“博物馆拿不出破桌子，只有馆藏明代黄花梨桌子的给我用，背后是可以把画用吸铁石压在墙上画画的毡布墙，我在那里的字画都留在那个画室里边了，博物馆在将来有机会的时候会恢复展出，一个东方人曾经在我们这里做这么一个活动和展览，甚至过几年再把你请过来，再表演一次跟大家一起沟通沟通，这很有意思。初一开始一直延续到了，对他们来讲春节当地华人也多，对他们来讲，他们中国藏品量很大，每年春节会做一些活动，专门为中国人做的活动，来的人大部分是外国人。我就住二楼，晚上回来我买了几瓶XO坐在那里画了二十张小画回来，在那里呆了半个月不到。因为对我来讲我闲着没事情，我现在觉得生命很充实，因为我是那么爱画画，好象不画画也没有事情可做。”

吕胜中 1985-安塞砖窑湾曹佃祥家门口（图片由艺术家吕胜中提供）

吕胜中 1988 《彳亍》展出场景（图片由艺术家吕胜中提供）

　　乡间“年”的智慧

　　说起因创作而在乡村，吕胜中去陕北，基本上都选择腊月，在那里过春节。因为只有过春节，才能集中看到最丰富、鲜活的民俗活动。1989年2月5日至2月19日，吕胜中作品《彳亍》参展在中国当代美术史上有“分水岭”意义的《中国现代艺术展》。由于1988年10月，他和徐冰两人在中国美术馆刚做过双个展，他展出过《彳亍》，因此布展就由家里人操持，开幕当天他才从陕北回来，撤展前他就又回陕北去了。吕胜中的作品《彳亍》就是把民俗活动转化为美术馆视觉化的作品。在春节有一种民俗的仪式——转九曲，做一个九曲迷宫一样的大阵。在冬天庄稼地里做一个大镇，用杆子做360盏灯，组成一个九曲黄河阵，村民要在里面转，在里面拐来拐去的，转迷宫转完了，保证能解决很多问题，保一年能顺利。有一年春节，他走了一次迷宫，开始觉着无聊，在里边转来转去，那么长时间转出来，还说不能钻出来，不能走捷径，终于走出来了，走出来的一刹那，突然感觉悟到了什么。“出口也是入口的地方，转了半天又回到原位，出来那一刹那我突然有点儿感动，觉得很像一个生命历程的演示，就像我在我的人生历史中积累了一次人生全部历程的经验。我们一生当中都无畏，都会去顺顺利利，这个很像世界观的一次课程，陕北人每年都要享受这样的一次哲学课，所以他们对生命的理解比我要清楚得多，我一下子觉着我特别想把这种东西带到文明社会让大家分享。”

　　一年之计在于春

　　徐龙森说近来回忆过去的春节时，真正体悟出母亲内心的甜酸苦辣，今年，年三十定要给父母上香唠叨几句父母生前爱听的话儿。回想每年初一的早晨，父母的笑容永远是如此的自信和灿烂，看不到一丝丝过去一年艰辛的迹㾗，永远定格在慈祥而欢愉上，焕发出勃勃的生机。是什么样的精神力支撑父母如此大无畏的面对未来?父母想要给予我们什么样的愿景呢?

　　那就是对未来无名的希望，“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