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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讲人介绍：

刘魁立：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民俗学会荣誉会长。著有：《刘魁立民俗学论集》、《民间叙事的生命树》、《中国节典-四大传统节日》等。

导语：

中国人最重要的传统传统节日春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北京文化艺术大讲堂迎来羊年的收官讲座，邀请到了中国民俗学会名誉会长、八十多高龄的刘魁立先生，与大家聊聊“年”的起源、风俗与吉祥意蕴。

第六部分：话说春节——过年习俗和社会意义

过去腊月二十三的时候要叫灶王爷去上天，也就是说一年我们家和和善善，我们家做事情凭着良心，我们没有做亏心事，你上去替我们来报告，然后回来呢，你再降福给我们，使我们明年过得特别顺心，所以过去祭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过去有一句俗话叫做男不拜月女不祭灶，就是祭灶的这件事情，总灶王爷上天的是一家之主是男子们，多多少少的有一点不准确。为什么？因为是一位老太太，照理说应该是一个老汉才对，是我眼睛拙吧，真的是老太太，所以他这个摆拍的这个什么呢不是民俗学家。

糖瓜

这个大家都知道过去有几种叫做糖瓜祭灶，这个糖瓜祭灶就是刚才我所说的大家摆的实际上是供果，但是他实际上多少地带有一点象征意义，告诉你们说好话，就是说甜嘴，别说坏话，这个各地方都不同。

过去呢叫做腊月二十四是写对子，那个有的时候在别的地方呢是叫做扫子，这个就很难说了，在别的地方叫做腊月二十五是扫房土，但是呢这些事情哪一天做什么大概不一定是完全的规定，总而言之这些事情是都要做的。

这是腊月二十五糊窗户，这个不完全准确，这个贴对联，这个对联刚才我说的这个事情就比较复杂了，原先这个对联呢实际上是更早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和门神有关的，过去叫虎符，叫桃符，过去是辟邪的，大家知道桃木是最辟邪的，它有一种辟邪的力量，通常大家都知道如果道士们做法的时候一定要拿着一个木简，这个简一定是桃木做的。

为什么是桃木的，是因为大家都知道管辖鬼的，管辖鬼的是钟馗，钟馗是他因为考中了状元但是不给他封状元是因为说他长的丑，因此他就特别愤怒，于是到了死去了之后，他就在那里管众鬼，所有的鬼都归他管，他有一个通道，通道是在桃树底下的一个窟窿，所以这个桃木就等于说他是可以管这个鬼的，所以把这个叫桃符，符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这些有力量的这些巫师们所做的语言的和文字的这样一种条幅，而这个条幅是可以压制什么的，它具有法力的，所以过去叫做换桃符。

过去大概更早的时候为了辟邪，就是刚才我所说的避害，为了辟邪是挂一块桃木的，后来逐渐逐渐的把桃木改成了用文字来代替，这样逐渐逐渐地形成了现在咱们所说的对联，这个对联当然就有刚才我所说的这样两个方面的力量，一方面就是它可以呼唤美好，另外一方面它可以把那些不利的东西远远地让它们离开，有一种克制的力量。

现在大概是贴对联我们在许多地方仍然可以看到，后来呢大家都知道像文字的这种力量在这个对联上也得到了相当的体现，现在逐渐逐渐的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文字游戏了，大家在写对联这一方面有很多大家出现，而且现在楹联变成了一个学问，有很多人就开这个所谓文联协会什么的。

大家都知道到了年根底下的时候，特别是二十八叫做二十八把面发，到了年根底下的时候要做许多的这样的准备其中就是吃方面的准备，像北方做冻饺子，有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年糕也是在冻起来的，陕西、山西这一带特别会做花馍，花馍一方面是上供，另外一方面也是装点，做得非常非常的奇妙，做得非常非常的好。

守岁，到了腊月三十的时候，这个时候需要通宵不睡觉，关于通宵不睡觉有非常多的说法，而这些说法不过是后来为了解释为什么不睡觉，我刚才跟大家已经分析过、讨论过，就是说当一个状态转变到另外一个状态这一个节点，这一个相互交接的这个时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那么在这一个时刻如果我们能够非常安全地渡过，就没有问题了。

可是要想安全的渡过非常困难，因为在这个时候各种各样的力量包括美好的力量，也包括那些危害的力量它们也都会出现，所以在这个时候我需要把它非常精神的看住它，让它别出现，所以守岁带有这样一种强力的这样一种仪式行为，等于说我要迎接一个新的时间的起点，我要送走最后的这个时间的节点，所以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们要吃饺子。

在这个时候子时到了，所以在这个时候过去我们睡觉都是很早的，在农业社会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了太阳马上就睡觉，等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我们就出去干活，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就不需要守夜，而这个时间的交接对我们来说特别重要。

第一我们要把昨天送走，而且我们要防范任何妨碍我们进入新的一个历史时期，新的一个时间节点，所以我们一定要看住。另外在这个时候，我要迎接一个最初的这个时间来，至于后来大家觉得光这么说可能不行，我们得编一个故事来说明它，于是就有了所谓年是一个猛兽什么等等其它的说法，而这些说法都是不足为凭的，不过是传说而已，好玩。

大家看那个时候饺子，在这个时候所谓有压岁钱，小孩们一定要特别高兴地等待这个压岁钱，过去这个东西叫做“宴圣”，这个宴圣过去它不是使用的货币，它是一个相当于比如说现在的符咒那样的一个东西，虽然是潜行的，但是它是不能通用的，会给孩子们作为长一岁的一种纪念，同时也是一种辟邪的东西。

那么后来逐渐逐渐地变成了压岁钱，变成了压岁钱之后它仍然还有这样的含义，可是到今天就不同了。今天孩子们就把它完全看成是一种物质的替代物了，有的时候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而爸爸妈妈也不以为然，孩子送走了客人之后跟他爸妈说这个叔叔不好，临来才给我20块钱太少了，完全没有办法。

压岁钱怎么可以用多和少来衡量呢？它是一种愿望，它是一种祝福，完全不在乎这个钱的多少，而孩子们很有可能我说这叫什么？这叫现代的拜金主义，现代的拜物教，而这一个现代的拜物教这个观念到处横行，使我们整个社会的味道都变了，所以有的时候变得非常非常的可怕。

过年爆竹，爆竹过去真的就是竹子，把它两头一封上之后把它一加热，里面的空气一下子爆出来是有一种声音的，大家都知道鬼也是怕声音的，可以惊吓，可以把他吓跑的，所以爆竹本身它是用声音的力量来驱邪的，而后来呢变成一种非常欢庆的那样一种标志。。

那么在守夜之后迎神，我记得那个时候挺有意思的，迎神也都是男士的事，过去家长带着孩子们所有的门洞开，全都打开了之后把神迎来，大家都知道在饺子这个时候就是这个12点这个前后，要把祖先叫做三代宗亲都请到这里，要把各种的神就说是财神等等都请来，然后呢，要把供果、香一切都放好了之后点上之后要磕头，磕头完了之后，晚辈要给长辈磕头，长辈在这个时候直接就给压岁钱。

那么在这样的一个交换的过程中间，一方面是恭敬，另外一方面是爱抚，相互的这种交流建立了一个新的一种所谓父子关系、家庭关系，那在这个时候一下子人们之间的这个情感交流就变得用现代的话说叫做加油站，一下子就变得更加丰富起来，会在新的一年里这样一个非常美好的关系持续下去。

那么等到第二天，在这个期间特别有意思的就是非常多的事情使我们有时候想像不到，比如说在这个之前，垃圾是可以赶紧往外扫的，到了三十的时候垃圾就开始不能动了，之后再有垃圾只能往屋里扫，因为垃圾在这个时候它的功能、它的角色发生了变化，就变成财富，所以财富只能是往里扫，等到破五就是初五以后它仍然又恢复到它是垃圾，这个时候才倒。

我做过调查，你们不信你们也可以看一看，初一、初二、初三你们到垃圾筒那儿去看看，基本上没有，有一定是年轻人不懂事，所以有的时候就在过年这个期间你要仔细观察非常多的事物是有他特殊的含义的。

那么初一呢当然拜年是最最重要，刚才见到的或许是初二、初三的事情，就刚才这一幅图里面，因为初一的时候女士们不能拜年，这且不说，另外你拜年一定是最至近的人，一定是最亲密的人，本族的长辈，一定是这样。

然后初二、初三到等过了破五，妇女们才可以回娘家才去拜年，所以过去的这些讲究当然现在我都觉得它的意义并不大，但是过去的这些习惯，拜年的习惯我觉得它是解决人和人之间的这种美好情感联系的一个办法，假定说过去我们有什么过节，一到过年了互相打个招呼去拜个年，大家一下子冰释，所有的那些嫌隙，那些问题都得到了某种解决，说破了，没事了。

    孩子们到这个时候当然是最高兴的时候，第一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得到满足，第二绝对听话，在这个时候绝对不挨打，不挨说，人们总到街上相互之间的那种关系，那种情感也变得特别融洽，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架，不会在这个时候骂人，恶言恶语在这个时候都不会有的，所以年对于大家来说是一个吉祥的时刻，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时刻。

那么最后大概是最最重要的，也是年的一部分就是元宵节，假定说忙年是我们自己关起门来准备迎接年的话，那么到了互相拜年的这个期间实际上是我们家族内部、亲族内部整个的我们包括现在的自己的一种社群关系内部之间的这种协调，相互之间的友好的表达。

等到正月十五这个时候就开始有一个全社会的联欢活动，而这种联欢活动，说老实话你不需要认识还是不认识，当扭起秧歌来的时候，大家就会拉着你进来，而你这个时候也会情不自禁地去到那里去表达自己的这种欢庆的情感，非常好，所以到这个时候等于说我们所有的才艺表现都在这个时候出现，所以中国人无论是唱，无论是跳，无论是舞蹈，无论是自己手上的工夫，在这个里面表现的好，一切最美好的工艺也都在这个年的时候出现。

所以年对于我们来说可以说是我们中国人才艺一个表现的大舞台，大家你看所有的那些宝贝的玩艺儿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唱戏也是在这个时候，一般的说在戏台过去都是在腊月的时候，大概一般的不会在腊月二十三以后叫做封箱也是唱最后一出戏，以后就不再唱了，到最后的这场戏大家都知道多少的都有一点调侃、玩笑的意思叫做反串，您过去是演武生的，这回演一个花旦，或者是叫做青衣，然后呢过去的演青衣的这回会演武松等等，反正是一定一次大反串，让大家欢欢喜喜地来迎接新年。当然等到过完年了之后他们才可能重新开箱，重新唱戏。

这些呢都是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一些活动，那么我们想最后稍微和大家一起说，到底年有什么用，这个和过去我们举行的联欢活动有什么不同吗？那可不一样，刚才我们已经说了这几个意思，同一个意思就是这是认识自然，应对自然，敬畏自然和自然和谐相处。

这个年实际上是这样，等于说我们在一个时间的节点上，我们迎接一个新的时间周期，我们选择了一个头，一个岁首把它安排在我们自己的生活当中作为一个新生活的起点，实际上我们是根据我们和自然的关系来确定的。

其次呢就是调节我们之间的人际关系，大家都知道我们家庭当然是整个社会的一个最小的一个组织单位嘛，当然在这个时候一定要把家庭叫做家和万事兴，一定要家庭内部的关系协调好，靠什么？就靠这些仪式性的活动。

另外再就是社会关系，所以在这个时候就有所谓我们相互之间的这种拜年、交际性的活动，大家都知道人们之间的这种相互关系靠什么？靠的不是物质，靠的是情感，特别是现在当整个我们成了地球村的一个组成部分的时候，到处都是中国人，中国人靠什么，中国人大概可能有几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头一个就是语言，当你听到一个声音的时候你就感觉到他如果说的是汉语，你就感觉到我背后有一个是可以支持我的力量，所以你到了任何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里面听到有人说汉语，你会感到亲切，你会感觉到不再惧怕，否则你是一个孤单单的人，你很有可能被周围的人吞掉，在这个时候你要寻求我的朋友在哪里，而年正恰是可以联合大家在一起的。所以为什么在国外的许多华人是会把年搞得特别的红火，是因为在这个时候他们互相要有一个力量的聚集，相互之间的这种鼓励，这种情感的认同不仅是在那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里就是平时的环境里也是会有这样的事情。

再就是社群之间在这个时候不是说嘛这叫公共时间，所以他的关系就特别好的，每一个地区都有他自己特殊的习俗，习俗不是一个所谓统一的那样一种什么？地方就是有地方，每一个人家里面过年都和别人不同，所以他的地域认同，另外再就是民族认同，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志。

另外是传统文化的一种表征，这种所谓的传统文化的表征他的意义非常非常的多，比如说才艺方面的，比如说观念方面的，所有的这些都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传承。我有的时候常常会这样比喻，就是说各位不要以为传承这个词好像离我很远，对不起就在你的身上，为什么？假定说你的祖辈不是一代一代地把这个语言的字库放在你脑袋里的话，你和别人就说不通话，别人也听不懂你的话，你试试看你放在一个完全的比如说是在非洲，完全是一个什么的部落，你难道不孤单吗？

因为你不懂人家的话人家也听不懂你的话，是因为我的祖先没有在我的脑子的这个字库里面把这个语言传承给我，而这种传承又是相互之间共同的，因此你也能听懂我，我也能听懂你，也就是说我们的字库互相之间是可以交际的，是可以交换的，可以交流的，所以这个传承本身就是这么简单，就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语言是如此，习惯是如此，风俗是如此，我们的时间制度也是如此。

所以年对于我们来说是可以增强我们相互之间的认同感，相互之间的情感，相互之间的那种历史感和我们的民族自豪感。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