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访】周文斗:不要“努着”去搞艺术
2016-03-18 08:29:31 熊晓翊
3月21日,香港巴塞尔期间,艺术家周文斗将在香港德萨画廊举办他的新个展《ADHD》。医学名词ADHD是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的缩写,意为“注意力不集中症”,简称“多动症”。
《ADHD》2016
作品《ADHD》为一个直径约两米的球体装置,球面顶部不停喷出墨水,而在球体表面,安装有20多个“汽车雨刷器”,来自于球体内部的动力系统会让这些雨刷器不断反复的擦拭喷出的墨水。
擦拭动作在不锈钢球面形成一个短暂的扇面镜像,反射出观众的面孔,由此在作品与观众之间形成了联系。作品希望让观众看到我们身处的世界以及历史,犹如一个能量球,一个停不下来的“永动机”,其张力来自于工业时代特有的漠然与冷酷、持续与再生,其自身的潜能里注入了嘲弄自身的能力。墨水所表征的地球资源,指向人类无休止的开采,而一刻不停的雨刷是我们对资源的消耗,扇面的镜面反光在暗示观众,稍众即逝的自我确立,以及不可求的乌托邦愿望。
艺术家周文斗在作品制作现场
周文斗的装置作品惯于简洁、直接与准确的表达,意味深长的沉思与抒情或许不属于他追求的境界,相反,他特有的狡黠式的幽默感是短平快式,渗透着对现实之物的敏锐直觉,使得他总是能利用现成品,“捣腾”出今人意想不到荒谬之物。这种“荒谬性”或许是周文斗作品的最大特色,它可以指向人类存在的整体境遇,又可以是日常性的点点滴滴,主旨大小无差别,正像这次的作品《ADHD》既可以作看是对整个人类行为与历史的观察,但这种在医学上被定性为病态的症状——重复性动作、缺乏专注力、机械性复复、过度活跃和不能自控等种种行为,已是太多人日常生活的常态,周文斗的展览如同为观众进行ADHD诊断般,带领观众反思日常的行为。
《全民运动系列2》2013
《蓝球框》2009
《头盔》2009
采用十分“当代”的媒介——装置来做艺术的周文斗确实与很多中国艺术家不同,这一点可能与他长达十年西班牙留学经历有关。运用现成品的材料及观念时,他更多诉诣于现实生活的直观感受与个人生活,正如评论家唐尧对周文斗的评价:“比较起来,他不像中国当代艺术家那样具有普遍强烈的社会学‘问题意识’,没有政治波普的批判色彩,不是当代国际语境中,被期待的那种姿态轩昂的斗士。对文斗而言,重要的是艺术。也许他的微不足道正是他的力量所在。然而,文斗的作品仍然是一种‘破’。就艺术的颠覆性力量而言,他的‘破’更日常,是一种与日常统治相抗衡的游击状态。”
周文斗不赞同“努着”去做艺术,因为那样不真实、不快乐,既不是你自己,也改变不了这个社会——对人类社会无休止的“活力”,以及艺术对社会的影响,周文斗彻底悲观,但好在热衷于思考与动手去实施一个想法的乐趣平衡了这种悲观,乐在其中的他认为自然最重要,而“无病呻吟是最可怕的”。
雅昌艺术网:你最早是画画的,后来怎么改做装置了?
周文斗:我开始到西班牙是学画画的,而且学了很多年,后来在西班牙发现绘画课越上越无聊,中国人挺喜欢画写生的,我到那儿也画写生,画着画着发现越来越没劲,画室里也有模特在那儿摆着,但是已经没有几个人在画了。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我们的那个模特恨不得一个人在那摆一年,反正她跟上班似的,每天过来衣服一脱就摆在那儿,我在学校里呆了大概五、六年,那个模特就一直在那儿,本来身上干干净净的,后来喜欢上了纹身,她每隔几个月都会增加一点纹身,在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发现都已经看不见干净皮肤了,身上全是纹身,很有意思。
在五年级时,系主任把我大概有三个月画的十多张画摆在一起点评,说这都是你画的?我说这都是我画的!他当时就说你画的非常好,但是你知道吗,在西班牙有成千上万的人画的跟你一样好,这些东西不是你真实的一个水平。这是你吗?你不是这样的,是好画,但不是你,是你使劲“努出来”的一个东西,我听了这个事以后想了好几天,想怎么办?怎么改变?我放下我的画笔,重新思考自己,我发现在做装置的时候我会特别快乐,画画其实很痛苦,在努啊!有人画画高兴、快乐,那是他真实的自己,但是对我来说不是。
《我的舞动你不懂 》2009——2013
《一生必读的一百本书》2001——2014
雅昌艺术网:很多艺术家可能觉得“努着”才能做出好作品,你反对“努着”,反对痛苦的做艺术?
周文斗:我觉得痛苦是错的。我以前画画就特别痛苦,跟自己较劲,其实艺术不是那么痛苦的事,是个挺开心快乐的事,我一做上装置就发现太有意思,本来只是一个闪念,在你脑海里边丰富丰富就成型了,你觉得就跟做一道题或者猜个谜语似的,最后有一个答案了,可能这段时间是10分钟,这10分钟别人看你是发呆,其实你的大脑在高效的运转。痛苦是什么呢?是你不知道怎么办了,比如说画画不知道下一步怎么画了,这种痛苦很可怕,你在那儿较劲,无病呻吟是最可怕的。
雅昌艺术网:看你的东西会觉得你不太像中国的艺术家,你的创作方向并不单一,但整体来看,你的思路很轻松、很灵活,这在中国艺术家当中并不多见。
周文斗:可能跟我在西班牙呆的时间比较长有关系,西班牙人没有什么压力,相对来说比较轻松,不沉重,艺术本来就不沉重,他们看艺术就跟吃喝一样的事情,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不一定非要把艺术跟社会的宏大主题关联起来,我刚回国的时候有一段特别茫然,去798一看,很多作品血腥加暴力,我很疑惑为什么要这样?中国人也不是生活在这么可怕的一个世界里边吧?为什么艺术家非要这么强烈地表现呢?我觉得没有必要,痛心疾首的在做艺术,我觉得是不自然的,真实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强烈。
雅昌艺术网:还有你作品中体现出来的幽默感,也跟西班牙有关吗?
周文斗:应该跟我的性格跟西班牙的生活都有关系。在西班牙,艺术就是生活,生活的趣味就是艺术的趣味。因为这里阳光明媚,艺术就不强调挣扎、纠结、残酷,更多的是一种幽默、诗性、调侃的阐述。再有,我觉得幽默是一种智慧,其本身就是观念。
雅昌艺术网:你的作品中有些会有一种隐形的暴力,不是对社会的暴力,而是一种运用材料上的暴力感?
周文斗:是这样的,有一个西班牙的同学,他看了我的作品,给出了一个评论,叫“暴力诗”,什么意思呢?就是通过诗性的东西来表现出来你的暴力,我很多作品里面都有一种拆解和破坏,但最后展现的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一种诗性的展现。
《两个轮胎》2006
《两个网球拍》2009
《滑板系列2》2009
《乒乓》2009
《倒车系列3》2014
雅昌艺术网:对,我对你的一个作品印象很像,是用汽车尾灯做的一个球,看到它我有点难受。
周文斗:对,尾灯作品就像一个怪物。其实是一个“产品怪胎”,我觉得文明是一种“变异”。有时候想想,人类既渺小又自大,在浩瀚的宇宙里边就这么一个小星球上有人,但是人类并不珍惜大自然的赐予,战争不断,开发这个,发展那个,自以为在不停的进步,实际上是重复着破坏,江河改道,填海造田,地球人永远平静不下来,他们特别“有活力”,其实在做很多无效劳动,一直到现在无休止,我的新作品“ADHD”就是希望表现这个主题。
雅昌艺术网:你还是比较倾向于用现成品来做?
周文斗:对,现成品本身就是人类文明创造出来的物品,它比纯材料的物质,在文化的指向性上更明确。比如说雨刷器首先指向了汽车工业的产物,它有很强的社会性,现成品改造的乐趣是当你抽离掉它的使用功能的时候,现成品就会以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形象示人。从本质上来说,是对于社会符码的重新编写。
雅昌艺术网:你平时怎样记录你的想法?
周文斗:在西班牙时,我随时会纪录自己的想法,无论地铁、咖啡厅或者任何地方,天天记下来,积累的速写本子摞起来都有一人多高了。
雅昌艺术网:你说那些想法很多实现出来的大概有多少?
周文斗:基本上实现了有10%,还有很多想法没有实现。我在马德里看过俄罗斯艺术家卡巴科夫的的装置展。现场展出了很多他的笔记,作品草图并配上提示和观念的文字,这种做法挺好的。我也参考他那样,有想法随时记录下来,随时画个草图,写写文字,包括材料、尺寸都写一些,再把这个想法产生的时间和地点都写清楚,这样文献性的东西很多,慢慢有一些你会做出来,有一些事后觉得不成熟,就淘汰掉了。
雅昌艺术网:现在装置的东西好卖吗?
周文斗:在国内刚刚能卖掉一些了,那个“天使翅膀”的作品卖了几个版本了,“缠”那件作品也卖了,以前这样的作品肯定是卖不掉的。以前西班牙装置卖得还算不错,刚回到中国时,发现根本没人要,现在慢慢也有一些国内的人在收藏装置了。
雅昌艺术网:对你的创作,你现在你自己满意吗?
周文斗:其实我特别怕陷入到制作过程中,而装置往往会陷入在制作的细节里,制作占用了你太多的时间,把你的精力全给耗进去了,做一个作品跟得了大病似的。我希望渐渐能做一些好做的东西吧,比如我现在更愿意做一些摄影作品,好控制,一旦到了做装置,就需要全方位的配合,缺一环都不行。
《其实我们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孤岛上》2013
《两个世界--中国 》2015
《残余的边界》2015
雅昌艺术网:你的创作上有不同的主题,但看得出来,关注政治也是你的一个兴趣,很多作品里都有政治意味?
周文斗:好像北京人没有不喜欢政治的。
雅昌艺术网:你现在会想,有必要把自己的创作更往一个点上去集中吗?
周文斗:我倒是想再散开,因为我觉得跑不掉我自己,无论绘画、装置、摄影放在一块还是我,我并不想在一个点上发力,因为我的兴趣特别广泛,这个东西做的无聊,我就会去做另外一个东西。
雅昌艺术网:你新的主题计划是什么?
周文斗:现在正在准备自编一本物品词典,用我的理解来重新定义物品,探索其隐含的意义。比如:油毡——是人类与天空的最后一层隔离物。
雅昌艺术网:很多人都是特别焦虑,特别是搞创作的人,似乎这样作出来的作品才有力度,你好像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负担?
周文斗:什么是力度呢?我觉得力度本身就是个浮于表面的东西,我并不屑于这么做。从某种意义上说,当代艺术并不能够改变任何事物。在所有的艺术形式中,当代艺术可能是对于公众影响最微弱的,无论电影、戏剧、文学、音乐哪个不比你更能影响社会。所以艺术家并不需要肩负改造社会的使命,做真实的自己就行了。
《陨落的边界》2015
《无题(河床No.4)》2015
《X星系》2015
《吸》(彩色摄影)2004
《无题》(彩色摄影)2005
《火星》(彩色摄影)2010
(责任编辑:熊晓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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