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寓言的方式 表达了人类的孤独和焦虑
2016-03-24 09:47:10 匡彧
在去年的这个春天,瑞士雕塑家阿尔伯托·贾科梅蒂的作品《指示者》在纽约佳士得以1.41亿美元拍出震烁古今的“全球最贵雕塑”价格。也就在那个时候,中国艺术爱好者才较为深切地闻听这位艺术家的名字,但还只能在画册上对他的作品窥斑见豹。时隔一年,2016年3月22日,上海余德耀美术馆拉开“阿尔贝托·贾科梅蒂回顾展”的盛大帷幕,现场展出来自贾科梅蒂基金会的近250件作品。观众惊讶于走出画册的雕塑竟然可以高耸细长到屋顶,也可纤巧迷你如火柴棍。
今年是贾科梅蒂逝世50周年,距他最初开始艺术创作也过去了整整100年。在现场播放的专题片中,中国艺术家展望、曾梵志、张晓刚等纷纷出镜,表达对贾科梅蒂的欣赏和景仰。展厅中,《匙型女人》、《行走的女人》、《鼻子》、《笼子》、《行走的人》悄然肃立,清晰指证出艺术家历经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到杰作频出的1960年代的创作轨迹。贾科梅蒂曾说:“艺术仅是一种眼之所见的方式。我必须以最简单的形式复制它们,以便真正揭示我的所见。”这250件作品,就是艺术家半个世纪创作生涯的真实所见——扁平、细瘦,并不太美,但自带气场,感人肺腑。
反叛欧洲传统艺术观
展览以时间线索与主题相结合的方式,通过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和一些鲜为人知或极少展出的作品来呈现艺术家的主要创作轴线。
在第一部分“艺术之家”,我们看到父亲画笔下的贾科梅蒂是个胖胖的浅发婴儿。1901年,阿尔贝托·贾科梅蒂出生于瑞士意大利语区的小村庄博戈诺沃。父亲乔瓦尼·贾科梅蒂是瑞士新印象派画家,象征主义画家库诺·阿米耶则是他的教父。在父亲位于斯坦帕的工作室,贾科梅蒂自幼开始练习速写和油画。随后,他开始尝试做雕塑。短短几年,便创作出首批令其成名的扁平人物作品,个人化艺术风格初具。
1922年,初到巴黎的贾科梅蒂开始接触原始艺术、新立体主义和超现实主义。他钟情于文艺复兴之前的绘画和雕塑,认为它们更为“真实”。虽然从15岁就开始买罗丹的书,但贾科梅蒂认为以罗丹为首的欧洲传统雕塑通过透视、造型、体积来表现事物是对“真实所见”的背离。他要按照自己的视觉感知来创作雕塑,于是,那些扁平的作品大量出现。展厅中,弟弟迭戈的头像或半身像都没有传统雕塑的圆润和体积,从正面看人物都有尖长的鼻子,侧面看都扁平尖削。贾科梅蒂用超现实主义艺术语汇,完成了第一次对欧洲文艺复兴后传统艺术观念的反叛。
第二次反叛来得更快。虽然以雕塑作品《悬挂的球体》在巴黎各种先锋派实验中迅速成名,并被达利关注、被布勒东邀请加入超现实主义运动,但贾科梅蒂在这个流派简短逗留5年后,就从1935年开始与超现实主义渐行渐远。他重新找回模特,回归20年代的“写生”创作方式,只为没有距离地接近“真实”。尽管又回到罗丹式的古典阶段,但贾科梅蒂这次使用的是现代主义艺术的语汇。当时,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召开会议,布勒东将“不忠”的贾科梅蒂扫地出门。这位瑞士艺术家决绝走出会议室,与依赖想象、潜意识进行创作的超现实主义毅然决裂。随后,他迎来个人创作的烂漫时代。
再现“我之所见”的瘦扁雕塑
在展厅的显著位置,镌写着贾科梅蒂的一句话:“我穷尽一生,都在尝试塑造一个真正像样的头像。”在贾科梅蒂看来,传统雕塑塑造头像,只是塑造一个与真人原型的等同物,以为这样可以等同真实本身,其实这不是视觉,只是知性、概念。而他要“再现并非根据所知,而是根据所见”。在随后的艺术生涯中,贾科梅蒂一直坚决地践行自己的理念。1946年至1951年期间,他形成了鲜明成熟的个人风格,创作出诸多特立独行的作品,如《三个行走的人》、《杆子上的头像》等。
随着一战的爆发,艺术家避难于瑞士日内瓦的一间旅馆,并开始创作微型雕塑。“我缩小雕塑尺寸,是为了还原我看一个人时的真实距离。一个女孩在15米以外的地方,看起来远没有80厘米高,也就十多厘米而已。另外,为了把握整体而不沉溺于细节,我需要使自己在创作中保持距离。但细节依然干扰着我……所以,我退得越来越远,直到对象几近消失。”战后初期,贾科梅蒂的雕塑变得日益瘦削,具有其个人标志的细长人物形象开始固定。他还常常运用极端的比例关系来处理同一个主题,有时做成微型雕塑,有时做成比真人还大的雕塑。但目的始终如一明确:找到最适当的比例,以再现他所看见的模特,或记忆中的他们。这些被艺术家自己称为“修剪去空间的脂肪”的作品充满强烈的个人印记。名满全球的雕塑《行走的人》创作于1960年,孤独、单薄、执念、奋力前行,满负着贾科梅蒂式的艺术基因。评论界认为,这些形体是饱受战争折磨的新欧洲“人道主义”的象征,以寓言方式表达了人类的孤独和焦虑。
展览停驻于1958年,在贾科梅蒂为纽约大通曼哈顿城市广场的公共空间创作中进入尾声。 其时,贾科梅蒂并没有去过纽约,他一生都没有远行过,一直折返在瑞士、法国和意大利之间。他为这个项目设计了三个作品,即大头像、又细又高的女人像、真人大小的《行走的人》。贾科梅蒂一直拒绝纪念碑式的、英雄式的雕塑,他认为作品的影响力与其体量大小并无关系,小尺寸雕塑也能震慑住大空间。这个城市广场项目是他较为大型的作品,但由于当时没有去过美国,他迟疑于当地空间是否放得下这三件作品,最后他放弃了设计,另一位艺术大师亚历山大·考尔德的作品最终被放在了那个空间里,但贾科梅蒂的这三件雕塑成为其个展中最漂亮的杰作。
陋室中创作天价艺术品
展览中,还有多个部分再现贾科梅蒂与哲学家萨特、戏剧家贝克特、超现实主义创始人布勒东、人类学家米歇尔·雷里斯艺术交往的照片。展厅的一块开阔空间,巴黎花神咖啡馆被模拟复原,轻巧的圆桌,绿黄色藤编座椅。当年贾科梅蒂在此偶遇萨特,两人在艺术认知上非常一致。外界更普遍认为,贾科梅蒂对萨特有更大的影响。贾科梅蒂与贝克特也于花神咖啡馆邂逅,那是1937年。两人经常夜游蒙帕纳斯街区的咖啡馆和酒馆,艺术家的“笼子”和“舞台”系列,就是巴黎夜行者生活的艺术再现。贝克特也造访贾科梅蒂的工作室,他请后者为自己的名剧《等待戈多》制作舞台布景,两人的艺术交集在照片中多有体现。
令人难以想像的是,贾科梅蒂的工作室在艺术家云集的巴黎蒙帕斯街区伊波利特-曼德龙街46号,这是个只有23平方米的陋室,墙壁灰暗、冰冷危殆,它居然还兼具艺术家的居室功能。直到去世,贾科梅蒂都住在这里,但始终没有能力买下它。展厅中那些充满感染力的作品,基本都出自这间小屋。我们只能相信,逼仄的空间没有折翼艺术家光芒的创造力,反而令其思想走向深邃。
展览中不停放映着一段纪录片:坐在街边咖啡馆的贾科梅蒂拾起桌上的一份报纸,起身走上人流稀疏的街道。转过一段斑驳的街墙,身穿格子西装的艺术家向我们走来,他身材不高,灰白的头发略显蓬乱。几十步之后,他停在两扇淡蓝色的单薄木门前,伊波利特-曼德龙街46号的标志出现在镜头中。贾科梅蒂推门进去,消失在一片黑暗中。门后,是一段十年没有展览、没有市场、生活窘困的岁月,枯索寂寥,无人问津。
(责任编辑:顾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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