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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穆先生的文学史观

2016-04-01 09:55:24 荆墨

  掩卷沉思,不禁感慨,钱穆先生对前人的挑剔,是他的大胆处,亦是真正读书人的痴心处。

  国学大师钱穆先生,被称为“一代通儒”,无论历史、文学、哲学、经济,还是艺术、社会,都有其卓识,且造诣高深。钱穆曾多次讲到,他最爱的是中国文学。上世纪50年代初,钱穆在香港创办了新亚书院,目的是要“替中国文化讲些公平的话”。我现在正读的这本《中国文学史》,原是钱穆的讲课笔记,由钱穆的学生叶龙记录整理完成,书中尽显一代国学大师的文化情怀。

  钱穆先生在香港新亚书院开过两次《中国文学史》课程,每次一讲就是一学年。1955年9月,钱穆在香港新亚书院简陋破旧的教室里,告诉他的弟子:“直至今日,我国还未有一册理想的《中国文学史》出现,一切尚待吾人之寻求与创造。”60年后,师从钱穆多年的弟子叶龙,从箱底捧出当年的听课笔记,开始逐字逐句誊录、校订、注释,钱穆留下的学术遗产终于重见天日。全书分31章,以时间为序,从《诗经》、《楚辞》一直讲至明清章回小说,贯穿中国古代文学的整体脉络。或许,这本文学史并没有严谨到可用作教科书,但它有活泼的生命力,其有效的治学方法,读后令人眼睛发亮。

  课堂上,钱穆先生往往是即兴发挥,有很多神来之笔。他说“孔子之伟大,正如一间百货公司,货真而价实”,他点评历代文人,说陶渊明性格如虎,其诗更为可爱。王维是居士;杜甫是读书人;李白则是喜欢讲神仙、武侠的江湖术士,属于下层社会;柳宗元最伟大的是写游记,“因唐人见到好风景只是赋诗而已”。不仅如此,钱穆把“知人论世”作为评价中国文学史的重要标准,认为作者为人的价值比作品更重要。对于“李、杜”齐名说,钱穆认为杜甫为高,因为杜甫的精神人格与时代打成一片,与历史发生了密切关系。所以有人说,钱穆哪是在谈文学史,他谈的,是自己的生命如何蹚过那个时代。

  钱穆先生做学问的一贯主张是:历史应还其本来面目,不能曲解,不可贻误后人。所以,每逢遇着时代大转变,而大家对某一类重要创作在意见上有重大分歧时,钱穆必定会作出明确的决断,并提出有力论证,使人信服。比如他对建安文学的重新评价,具有独特创见。他认为建安文学是中国文学的重要转折点,是文学的觉醒时代,自此文学才得以独立,与政治脱离了关系。曹操父子三人是建安文学的带头人,有重大贡献。他对曹操评价很高,认为曹丕才是真正的文学家,能看出文学的价值。这与前人重曹植而不重曹丕的态度截然不同,“从文学立场来看,曹植不如曹丕所言甚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钱穆先生的《中国文学史》是可以当作一本比较文学来读的。比如在《诗经》篇里说“西方之神性,乃依靠外在命运之安排”,所以有悲剧,有《俄狄浦斯王》,有《哈姆雷特》,有《罗密欧与朱丽叶》,但因为他们无法领略“天人合一”的境界,所以打死他们也作不出“采菊东篱下,幽然见南山”这样的诗句,而《红楼梦》即使里面的大多数人物的最终结局是“荒冢一堆草没了”都算不得悲剧。

  也有读者对钱穆先生迟来60年的《中国文学史》提出疑问,围绕“中国至今是否还没有一本令人满意的文学史”、“如何重新定义文学史”等话题掀起一场争论。不过,如果把它还原到1955年那间破烂不堪的教室,还原到钱穆当年面对的一张张浸满汗水与愁苦的脸,还原到手边连几本工具书都找不到,更没有百度可供查阅的时代,还原到一个教师走上讲台的初衷——面对白天搬砖晚上来听课、传统文化成为他们最后的“根”与“家园”的普罗大众,钱穆只能,也必须讲出这样的《中国文学史》。

  掩卷沉思,不禁感慨,钱穆先生对前人的挑剔,是他的大胆处,亦是真正读书人的痴心处。钱穆对中国传统文化有多热爱,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失落与断裂就有多痛心疾首,所以在《中国文学史》里对“五四”、对胡适等颇有微词,在他看来,中国古代文学与白话文完全可以做到相容共存,完全不必厚此薄彼,失去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国人将变成一个无根的民族。所以说,钱先生的文学史是启发者,点燃了许多人对中国文学的兴趣,让人忍不住去阅读和思考它所提及的作品和知识。从此种意义上,它超越了那些严肃严谨的文学史!

(责任编辑:顾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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