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亨利·卢梭《一个女人的肖像》（1895年）

　　1908年的某个秋日，刚刚进入立体主义发展阶段的毕加索在巴黎街头闲逛。路过一画廊时，里面一幅画吸引了他的注意。于是走进去。画商对这幅题为《一个女人的肖像》的旧画未加考虑，就以五法郎的价格卖给毕加索。知道自己捡得大便宜的毕加索不动声色，回家后才欣喜若狂地欣赏。

　　这幅画出自卢梭之手。尽管那一年，卢梭已经六十四岁，比毕加索大上三十七岁。不同的是，当时二十多岁的毕加索已名满巴黎，卢梭还默默无闻。但无闻不等于无价值。彼时的卢梭，已经在画坛奋斗了整整一辈子。只是，卢梭对绘画的喜爱纯属天然，既没拜过师，也没正正经经地入读过美术学校。在西方现代派画家中，卢梭完全依靠无师自通的自学取得自己的艺术地位。可以想象，在巴黎勾心斗角的名利场中，没有背景和来历的人要被承认，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今天世人已经承认，天真便是卢梭留在画面和画坛的标签。成年甚或老年的天真会是什么样子?毕加索决定看一看。于是他发出请柬，邀请三十位有头有脸的朋友参加他将摆下的家宴。邀请的名单中有现在已成大师级的诗人阿波利奈尔、画家勃拉克等等。

　　应邀而来的客人们晚上八点到达毕加索画室。最后到来的是宴会主角卢梭。这个宴会令他始料不及，毕加索画室之豪华也令他手足无措，羞涩感和局促感使他在阿波利奈尔的催促下才进屋。尽管很多人他只闻其名，见都没见过。对卢梭来说，他是置身于一群青年中间，他比在场的每个人都大上三十多岁，完全是两代人，但居然是这些晚一辈的人为他提供这一喻示成功的宴会。

　　宴会的狂欢没有任何人可以描述，尽管在场的很多人都写过各有所异的回忆文章。只有一个共同的细节令人动容，当那些纵酒狂欢的艺术家们在喧哗中不记得宴会的目的之后，他们忽然看见满头白发的卢梭犹如局外人似的坐在一旁，众人突然沉默了。这是尊敬的沉默。尽管在卢梭的一生中，他面对的就是沉默，即使他每年都会将自己的画作送去独立沙龙参展，但年复一年下来，很少有人买他的画，他的一生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夜而存在。有了这一夜，卢梭才变得伟大，甚至可以说，有了这一夜，那个时代也终于变得伟大。

　　在20世纪的艺术史上，这个名为“卢梭之夜”的晚会已经进入历史。可以说，它是超越时代的一晚。对不可预测的艺术，一个狂欢的团体为一种思想表达了自己的敬意。区区五个法郎，祝贺了值得纪念的整个时代，它不免让生活在今天平庸时代的我们，体会到什么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