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与《代悲白头翁》
2016-04-20 09:50:38 李劼
唐初四杰之中,卢照邻的才华仅次于王勃。比起骨鲠的骆宾王和张扬的杨炯,卢照邻可能风疾在身的缘故,多了一重孤独感。感叹“闻有雍容地,千年无四邻”(《相如琴台》);又有自况似的“独舞依磐石,群飞动轻浪”(《浴浪鸟》);被杨炯誉为“人间才杰”,并非浪得虚名。一首《长安古意》,便足以傲视诸多唐初诗家。
与杨炯《盂兰盆赋》里皇家宫阙的金碧辉煌迥然有别的是,卢照邻笔下的长安,“凤吐流苏”。并且于“碧树银台”、“梁家画阁”之间,还浓笔铺陈了男女之情,“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当然,也没落下青楼景观,“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弄得“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一派莺歌燕舞、醉生梦死之际,诗锋陡然一转:“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然后再由青松折入结句,道出书生所在:“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都市的热闹,书生的孤寂,一动一静之间,对照鲜明。既没有“圣神皇帝乃冠通天,佩玉玺,冕旒垂目,统纩塞”的心境,亦了无“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的激情。书生的本色,无非就是“寂寂寥寥”。有此彻悟,南山桂花发不发都没什么要紧。倘若再向前迈一步,便是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壮阔了。
世人将卢照邻的《长安古意》与骆宾王的《帝京篇》比肩而立。不以为然。《帝京篇》起笔便俗:“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通篇皆是臭男人的雄心豪气,仿佛京都里的女人全都死绝了一般。就算偶尔有个活着的,也是“红颜宿昔白头新,脱粟布衣轻故人”。骆子知道“黄金销铄素丝变,一贵一贱交情见”;难道就不懂“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么?难怪会那么仇视武则天,看不惯女人做皇帝。倘若骆子能有卢子那种“年年岁岁一床书”的自得其乐,或许也就不会跟着人家为了争夺天下发神经了。
真正能够与《长安古意》比肩而立的,并且还要更高出一头的,应该是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
人生无常,青春倏忽。公子王孙也罢,蛾眉红颜也罢,都只是过眼烟云。古来歌舞地,黄昏鸟雀悲。刘希夷的目光,不要说杨炯,即便骆宾王,都远为不逮。非但不见帝王宫阙,就连都市繁华,都不入眼帘。“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后世《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葬花词》应该是由此生发出来的,“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难怪曹雪芹特地将刘庭芝列入贾宝玉的来历者流。若要说审美境界之高,环顾初唐诗丛,以此为最。
(责任编辑:顾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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