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瓷（左）与后来的瓷器（右）相比，胎体不够致密，胎釉结合较差

　　瓷器，作为中国对世界文明的一大贡献，可与“四大发明”比肩。自东汉成熟瓷器出现以来，瓷器谱写着精彩纷呈的历史篇章，在岁月长河中闪耀着光彩。然而，千百年来，世界各地的人们惊叹于瓷的炫丽多姿，却鲜有去追溯瓷器是怎么来的。今人常言“陶瓷”， “陶”和“瓷”有何关联?

　　近日，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和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开展了一项有关瓷器源头的研究活动，并在复旦大学博物馆举办了专场展览。“原始瓷”这个名词首次具体而又具象地出现在世人眼前。

原始瓷镂孔瓶 战国

　　瓷器之祖 貌不惊人

　　来到复旦大学博物馆二楼展厅，由该校文博系和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策划的“溯源：浙江原始瓷考古成果特展”正在此举行。让很多参观者意想不到的是，这场以瓷器为主角的展览，展品却异常朴素，甚至有些破旧器物表面粗糙无比，器身上没有美丽的花纹和图案，更没有别致的造型，有的极不对称，有的胎体厚薄不均……

　　这真的是瓷器吗?现场的专家似乎看出记者的疑问，在一旁解释，这些都是瓷器起源阶段的产品 ，现在通常称为原始瓷。

　　原始瓷，顾名思义是指瓷器发展最初阶段的产品。曾经有一个说法，原始瓷的诞生与夏商时期的名人伊尹有关。伊尹从政之前曾经是夏末官宦有莘氏家的厨师。当时的厨师不仅要会做饭，还要自己烧制陶器。有一天，伊尹把做好的陶具晾干后准备烧，突然降雨淋湿陶具。为了怕主人责骂，他尝试用草木灰把陶具吸干然后再烧。谁想诞生的成品不仅色彩上更加耀眼，扣之更是声脆如玉。这就是原始瓷的由来，而草木灰也就是最初的釉的原料。

　　传说虽然没有经过权威认证，但迄今发现最早的原始瓷的确产于夏商时期，它们也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早的瓷器。现场的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专家告诉记者，浙江是原始瓷最主要的烧造区和使用区。本次展览的近百件(组)原始瓷展品均来自德清博物馆的收藏。这些质朴的文物，彷佛也是中国瓷器绵延千载故事意味深长的序言。

原始瓷龙首把杯 战国

原始瓷甗（音演）战国

原始瓷提梁盉 战国

　　起自吴越 北上中原

　　复旦文博系的专家介绍，本次展览的第一部分命名为“由陶到瓷”，是在解释瓷器与陶器的关系。原始瓷在制作技术上确脱胎于制陶，但与陶却有本质区别。陶器是新石器时期以来世界各地先民的共同创造，但瓷器却起源于中国，即中国人是最先发现了“由陶到瓷”的路径。

　　专家解释，人们常说的“陶瓷”，实际上是陶和瓷两种器类的合称。目前，世界范围内并没有区分陶与瓷的统一标准，而在我国，陶、瓷之别通常被认为体现在原料、烧造温度、施釉等方面。在原料上，原始瓷采用了南方地区广泛存在的瓷石，在烧成温度上，瓷器要远高于陶器，达到摄氏一千二百度以上，而陶器一般都在一千度以下。此外，瓷器必须上釉，使得外观有透明或半透明的光泽，扣之还有清脆的声响，陶器却没有。

　　说起原始瓷最主要的烧造区和使用区，学界普遍认为是今天的浙江地区，在商周时期属于越地。迄今为止所发现的原始瓷窑址群有四个主要区域，越地就占三处，分别为浙江的东苕溪流域、浦阳江流域和曹娥江流域，而位于现今浙江北部的德清东苕溪流域正是原始瓷烧造的中心窑场。在历史上，原始瓷的广泛运用和传播，也构成了越文化的一个显著特征。

　　浙江北部的德清，由于天时、地利等的优势，为原始瓷的烧造提供了优越的条件。陶瓷窑场的选址，一般要求瓷石柴料等原料丰沛，山体适宜建窑，且易于取水、运输。从地形来看，东苕溪流域山丘坡度平缓，适宜砌筑龙窑。至于胎土原料，丘陵附近的陶土瓷土资源丰富，可就近取料;山上松竹茂密，是烧窑取柴的理想之所。东苕溪滚滚北流，注入太湖，可直抵苏州、无锡等苏南地区，溯流南上，越钱塘江，可达宁绍平原，用水和运输都极为便利。

　　原始瓷的兴盛和传播，也与春秋时期最后一位霸主越国从衰到兴息息相关。起自越地的原始瓷，早期以豆和罐为主，被当地人广泛运用。吴越争霸是国人熟悉的历史，其间越国一度败给吴国，让越文化中心被吴逼向南退、原始瓷生产中心南移，器类不仅大量减少，窑址也在春秋中晚期跨过钱塘江，扩展到了宁绍平原的萧山、绍兴一带。之后，越国又战胜吴国，让越文化重兴。

　　曾被视为蛮夷的越人得到了周王室的认可，越与中原交流日益频繁，反映到原始瓷制造上，是器形变得丰富，产品质量更高，装饰更复杂，特别是开始对中原礼器加以模仿。在流行范围上，原始瓷也突破了越地一路北上。复旦文博系的专家介绍，考古人员后来在黄河中下游地区的河南、河北、山西、山东和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江西也发现过原始瓷，其形制特征与商周时期越地遗址出土的基本一致。其中二里头、郑州商城、殷墟和周公庙遗址等地出土的原始瓷表明，这些器物在当时已进入了中原王朝的宫廷。尽管对于北方地区出土的原始瓷，产 地有南方和本地两种不同意见的争论，但这一现象显示原始瓷一经产生，或是通过产品流通，或是由于工艺技术的交流，迅速传播。

原始瓷钮钟 战国

原始瓷盘 西周

　　模仿青铜 工艺提高

　　遍览展品，记者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和人们熟悉的瓷器能够触及生活的方方面面不同，原始瓷在器型上并没有多少实用性。对此，专家笑着解释，原始瓷在兴盛之后，生活用途已经被大大淡化，更多的是用作礼器和随葬品。

　　事实上，原始瓷作为越地的特产而广为人知，在于其突破性地以中原礼制为标准，大量模仿青铜器造型，从而也让本身的工艺水平不断提高。专家介绍，原始瓷发展有两个高峰，都体现在对青铜器的模仿上。而特别在春秋晚期到战国早期的第二次高峰，绝大多数可以找到模仿青铜器的样本：鼎、罍、簋、卣……甚至还有编钟。专家特别指出，这些钟都不能演奏，纯粹只是礼器。原始瓷对于青铜器的模仿，乐器是一个典型，主要品种有甬钟、纽钟、句鑃、錞于、盘、器座等，它们也代表了先秦时期原始瓷工艺的最高水平。

　　值得一提的是，迄今发现的很多越国贵族的高等级墓葬中，随葬品都不使用青铜礼乐器，而常常以原始瓷替代，这也是越文化中一个显著而又饶有意味的特征。至于为何选择以瓷代铜，专家认为，最为重要的原因，可能就是与青铜礼乐器一样，原始瓷礼乐器同样是权力、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蕴含着等级和礼制的丰富内涵，它从一个侧面印证了那个遥远时代的革变：越国在用中原的制度改革本国政治、经济的同时，也逐渐接受着中原的礼制、民俗。由此，越地特产的原始瓷渐渐汇入中原文化的大河，不再是耀晔的独立闪烁，而成为中华文化渔火灿星之一点。

　　该展览将展至五月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