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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昌专栏】许嘉:为什么谈“绣画”?(二)

2016-06-27 08:59:56 许嘉

  【雅昌专栏】许嘉:为什么谈“绣画”?(一)

  刺绣与绘画的关系,最早的史料记载可以上溯到上古的虞夏,《尚书·皋陶谟》中记录了舜帝向大禹说的一段话,出自公元前2200年左右:

  予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

  这段话的白文翻译大概是:“我(舜)打算观察古人的图画,看他们是怎样用五种颜色把日、月、星辰、山、龙、雉六种图案绘在上衣上,用虎和长尾猿、水草、火、白米、黑白相间的斧形花纹和黑青相间的两‘己’字相背的花纹绣在下裳上,以织成五种色彩不同的服装,你(禹)负责这件事,要从衣服的颜色和图案上表示出地位的高低。”它明示绘画与刺绣互通相应,又暗示绘画地位高于刺绣,为后世绘画提升为高雅艺术、刺绣局限于女红工艺投下基础。不过也正是这段话,成为绣绘二者同根同源、本质相通、合作共存的明证。

《董其昌行书昼锦堂记屏》

清康熙六年(1667) 纵239.0厘米  横49.0厘米  12屏  南通博物苑藏

此作为顾绣作品中极少出现的纯法书作品,以董书行草《昼锦堂记》为蓝本,米白缎地、蓝色丝绣,萧散古雅,自然平和,亦不失秀丽洒脱,刚健超逸,除钤绣“露香园绣”朱文圆印和“虎头后裔”白文方印外,落款“康熙六年岁次丁未阳月吉旦”,可认为是顾氏“绝笔”。后附张謇题跋,大意为张謇偶得此屏,适逢沈寿在侧,展开一看,即断定为顾绣,张问何以知道,沈答从针法知道,因顾绣文字的笔划,都顺笔势方向而绣,张细加审视,果然不错。

  这句话中的“会”即为“绘”,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对绘的注释为:“绘,会五采绣也。”对于“绣”,则为:“绣,五采备也。”清段玉裁注:“今人分咎繇谟绘绣为二事。古者二事不分。《考工记》:画绘之事襍五采,五采备谓之绣。如《考工记》则绣亦系之画绘。统谓之设色之工而已。古者缋训画、绘训绣。”就是说,绘之本义为五彩的刺绣,同时亦指绘画。而绣,义为刺绣,同时亦指绘画设色,五彩具备。贾疏云:“凡绣亦须画,乃刺之,故画绣二工共其职也”,“谓刺绣于裳,故云以为裳也。衣在上阳,阳主轻浮,故画之;裳在下阴,阴主沈重,故刺之也”,清孙诒让注释刺绣“当为缝人、典妇功等所职,而与画缋同工者,其设色之法同也”。

明《七襄楼发绣人物图》轴

纵64.1厘米  横22.4厘米 辽宁省博物馆藏

此作用头发代替丝线,画面中陶渊明长袍广袖,魏晋风流,潇洒泰然,左前一童子右手携琴,左手指向天边圆日,寓意“指日高升”。经过劈发,其三到四支绣丝尚不及男子一根头发粗细,眼睛绣绘结合。朱启钤赞誉:“兹本发绣极工,人物眉目悬针,衣纹丝丝有笔,可为后学楷模。”除绣“七襄楼”印一外,还兼题五言绝句:“瑞气自天来,新恩陟上台。日边应有诏,黄阁待君开”。

  由“绘衣绣裳”之说可见,画与绣在古代都用于服饰等级的描写与表现,指将五色“会”于一处,所以二者共称。却经过慢慢长路的发展历程,形成艺术和工艺的鸿沟。

  简单来看,绘画和刺绣的共同点均是有色彩的图案,不同点在于二者的工具,一为笔与颜料,一为针与色线。绘画指向平面的划分,刺绣则指向一种穿透性。

  刺绣特殊的穿透性来自于针,针尖不仅穿刺着丝线的灵气和风骨,更流淌着绣者双手的血液和温度。针这一刺绣最重要的工具,其实包含着深刻的文化内涵。

  溯源“针”,《周礼》注云:

  “此言刺绣彩所用”者,谓箴缕所紩,别于上经为画缋所用也。《益稷》疏引郑《书注》云:“凡刺者为绣。”《广雅释诂》云:“刺,箴也。”绣成于箴功,故云刺绣。

  这段文字引出另一个字:“箴”,《说文解字》曰:“箴,缀衣箴也。”箴即针,为今缝衣之“针”的古字。先古的人们最早使用竹针,所以材料竹成为“箴”的上部首,下部的“咸”字,则对应的是当身体被针刺而产生的一种酸涩的感觉。《说文解字》成于东汉,其时“箴”已专指缝衣之针。从“箴”字的结构来看,其造字本义应是“刺入肌体产生酸涩感的竹针”,也就是说更接近医用的针灸用针,后才引申为缝衣用针。“咸”的感知扮有预言者的角色,即预示着由此物刺激身体而将要经验的感觉。随着材料和功能的发展,竹针逐渐被金属针所代替,“箴”也发展为“金”字做部的“鍼”字,“咸”字仍然保留,预言者的角色依然存在。在今天的汉语字典中,针的古体仅为“鍼”,已经和“箴”脱离了关系。

《鸲鹆石榴图轴》

清 纵163.6厘米  横46.0厘米 上海博物馆藏

《金眸玉翮图轴》

清 纵163.7厘米  横46.1厘米 上海博物馆藏

  从“箴”的初创到“针”的发展进程可以推知,对古时候的中国人来说,医用之针比缝纫之针更为重要,它关系到健康与生命,由此亦可见为何从“箴”字演变到“鍼”字,“咸”的部分如此重要了。因为只有当针灸时,身体才会有酸涩麻涨的感觉,如果仅是缝纫时不小心被针刺,断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咸”亦暗示造字之初所指之针实际上是针灸之针,因为针灸用针即为扎入身体,而缝纫针之目的并非让身体产生酸涩之感。可见,“针”在造字之初便于身体的感官感知相连接。

  除了缀衣之针,“箴”还引申为“箴规”,指劝诫,劝告。这也是箴字的今义。它同时可作为动词和名词。表动作时,是劝告劝诫某人言行之意。作为名词,指古代一种以规劝告诫为主的文体,常用的词组是“箴铭”,“箴”指规诫性的韵文,“铭”指刻在器物或碑石上面记述事实、功德等的文字及鞭策、勉励自己的文字。由于“箴”的本义为带来酸涩体感的针灸用针,于是可以理解“箴言”为一种如针刺痛身体般用语言刺激心灵的劝诫之语。“箴言”的内容通常是预测性地规劝人们一种还未发生的行为,带有警诫和预言的意味。

《王母图》局部

《王母图》 清  纵157.0厘米  横20.8厘米  上海博物馆藏

  无独有偶,英语中的“针”存在着和汉字同样多义的巧合。英语中,针译为needle,作为名词,指缝纫之针。作为动词,基本义指缝纫,刺绣,做针线;它还有一个非正式的引申义,“to needle”,意思是用言行刺激、激怒,故意招惹,尤指不断地数落。所以在英语中,“needle”亦含有用言语刺激心灵就如针刺痛身体的意思。两种语言都将细密的针与语言相连,均指向肉身之感、人性的激活和苏醒以及灵魂的修炼和提醒。将针刺痛身体的触感与言语刺激心灵的感知相连,这或许即是针之于刺绣类比于笔之于写作的最初的从文字本身生发的源头。

  总的来说,绣与绘二者的渊源关系始于上古时期,它们均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从汉字的发展演进看,刺绣的绣并非一开始就专属女性。后世刺绣才逐渐演变为妇女的一项专门技巧,被称为“女红小技”,这种主体的性别差异导致了刺绣在以男性为主导的中国传统文化社会中被轻视,沦为一门工艺技巧,而绘画由于被男性士大夫精英掌控,上升为一门高雅艺术。也正因如此,当下有大量的画谱画论可供研究,而刺绣却迟迟没有理论研究著作出现,直到晚清才产生了第一本刺绣理论专著丁氏《绣谱》。由于刺绣的式微,绣与针它们所分别暗指的文化内涵也被逐渐遗忘,“针”与“箴”,特别与“劝诫”的预言者之意也就逐渐脱离。

  更多内容尽在[雅昌许嘉专栏]

  许嘉简介

  2016年第二届杭州纤维艺术三年展策展人,2013年首届杭州纤维艺术三年展策展助理。

  毕业于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建筑学专业,中国美术学院(原国立艺专)艺术人文学院史论系研究生,曾赴美国罗德岛设计学校、英国伦敦金史密斯学院交流,现攻读中国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史论系博士学位。近年来,她的研究重点从中国明清美术史转向当代纤维艺术领域,发表多篇学术性论文,并以艺术家身份参加国内外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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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晓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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