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她们：国际女性艺术特展》在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开幕。策展人王薇女士网罗到中外104位女性艺术家的代表作，希望以“了解她们已经实现的，关注她们正在实现的，推动她们希望实现的”为主旨，向世人展示从随情随性到主动表达、直至开放多元的女性艺术世界，给人类历史上最美的“她们”在美术馆里营造一次跨越时间空间的温暖相聚。文俶、恽冰、潘玉良、喻红、向京、姜杰、草间弥生、小野洋子、乔·贝尔、路易丝·布尔乔亚、玛瑞娜·阿布拉莫维奇……104个名字闪动展馆，一部女性艺术创作史跨越千年铺展开来。

　　伴随着展览，何为女性主义?何为女性艺术?此类话题也再度被人们思考和讨论。以向京为代表的当代中国女性艺术家直率地表示，自己“本能地不情愿”谈及女性艺术。她希望谈艺术就应该回归到创作的本质，这里面没有性别问题。

　　本次展览展期到10月30日。

　　1.全球寻找最美的“她们”

　　身为一名女性，策展人王薇办展的初衷就是想让更多的人关注女性艺术成就。为了集结到高质量的展品，她已经奔走筹备了5年。从路易丝·布尔乔亚的工作室到草间弥生的家乡，从北京的798艺术空间到国外的拍卖行，寻找最优秀的“她们”，需要辗转全球、踏破铁鞋，才能觅得芳踪。现时，展馆中集结起104位中外女性艺术家的作品，其中，中国女性艺术作品跨度从13世纪到21世纪，长达千年之久，最早的一件作品出自文化旖旎的南宋。西方的艺术作品则集中在过去100年左右，其中不乏小野洋子、草间弥生、玛瑞娜·阿布拉莫维奇这样如雷贯耳的名字。

　　策展人把展览分为四个部分：“湮没的自我”、“解放的自我”、“观照的自我”和“表达的自我”。如此分类布展，看起来更像捋着时间的长轴，在每一个历史区间段上，对女性艺术发展和创作进行清晰的标注，进而回顾和梳理那一段时光里的她们和她们的故事。

　　2.“湮没的自我”和“解放的自我”

　　“湮没的自我”部分起始自中国南宋宁宗皇后杨妹子的《楷书清凉界七绝》，那是女性艺术才华煙没于男性主导的艺术体系之下的时代。这件距今已近千年的作品淡朴方正，有着南宋书画诗意隽永的质地，其模仿宋高宗的风格也尤为明显。另一幅久远的作品是文徵明的玄孙女文俶的《萱蝶图》，画面清丽趣雅，溢淌着女艺术家恬适的心绪和温婉的笔触，下笔处是对文氏书画世家艺术技法的继承和变化。令人吃惊的是，在这部分展品中，还有慈禧太后的一幅《临汤叔海梅花双鹊图》。细碎的梅花点洒画纸，簌簌杂落。威仪朝堂的太后落笔竟如此琐屑，实在出人意料。将花草鱼虫、山水风景作为创作主题，恪守并精研家学传统，模仿男性艺术家的技法画风，以遣怀怡情为目的创作是这一时期女性艺术家作品的明显特征。难以想象，权倾中国的慈禧太后也以临摹他人的画作为乐事。

　　至“解放的自我”部分，可以明显看出女性艺术家自主投身艺术的选择，觉醒的创作意识已主动拍打艺术的窗棂。领留学风气之先的何香凝东渡日本学习山水、花卉、动物，她的《铁骨冰心图》苍劲俊美。这一时期，受西方文化冲击和洗礼，参与到政治和文化中的女性追求艺术和自由更为自觉，借所绘之物抒情明志更为大胆。名列“民国六大新女性”的方君璧、丘堤，其作品既有西方绘画的技巧，也有中国文人画的构图;色彩饱满艳丽，又浓淡得宜。方君璧的《禅者初心》和丘堤的《平湖秋月》都堪为佳作，画风恬退隐忍，画面美得静谧无声。

　　3.“观照的自我”和“表达的自我”

　　“观照的自我”是女性艺术家开始从个人经验出发，探索以自己的方式表达艺术。她们关注生命和自然，体察人生和情感的况味。

　　法裔美国艺术家路易丝·布尔乔亚的《潜伏的蜘蛛》占据展厅异常庞大的位置，他人眼中毒悍的蜘蛛在女艺术家这里是母亲的隐喻，尖利伸展的蛛腿好似母爱包缠的保护。母亲不是常人意念中和煦的春风、倚靠的大树，而是随时能向入侵者喷出毒液、将孩子拢至身下的蜘蛛。童年不幸福家庭的暗色笼罩艺术家的一生，她以自己的人生体验完成对母亲这一形象的另类表达。小野洋子的《去看天空》是去年刚完成的装置作品。旋转摇晃的蓝色楼梯令登上梯子的观众眩晕。艺术家正是要人们达到这样的情境体验——那是她幼年时躲避二战飞机的轰炸，在郊外透过屋顶缺口看到的蓝天，光明伴随着危险，希望与死亡共生。小野洋子的天空是充满不安的一片亮蓝。

　　多元表达是第四部分“表达的自我”最显著的观感。从18世纪到当下，女性艺术家已逐渐超越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的二元对立，转向女性具体的生活经验，从而挖掘其中的差异性和共性。喻红、姜杰、向京这些具有代表性的女艺术家以明确的自我审视，大胆呈现过去的“见所未见”。

　　正对展厅入口，就是向京的作品《异境——这个世界会好吗?》。这是一匹实物大小的雕塑马，通体灰白，微微回首，长长的鬃毛从脖颈处垂下。骏马巍峨，气质静穆，与高阔通透的展厅构成一种亲密的和谐。“异境 ”系列是向京以动物为主题创作的作品。“异”也常被解读为艺术家心底暗藏的幻想以及无法抵达的世界，“异境”显然是高于人类社会的更加抽象和本真的空间。这个世界会好吗?艺术家审视社会发出如此疑问，骏马无言，似思似想，以纯净的目光凝眸人类的无常。

　　4.为什么要谈女性艺术?

　　出现在展览新闻发布会上的向京身穿米白色立领无袖布衫，宽松阔腿裤。她黑瘦，但很匀称。和自己创作的那些大体量雕塑作品比起来，艺术家本人显得意外的娇小。

　　在一场名为《国际女性艺术特展》的展览上，自然会被问到“怎样看待女性艺术”这一问题。并不高大的向京回答问题却非常有力简洁，像极她那些动物雕塑作品明净人心的气质。她说，如果只是把同一性别的艺术家凑在一起就叫做女性艺术，把女性艺术家的作品做个简单的“合并同类项”共同展出，这样理解女性艺术显然缺乏问题的针对性。她认为，聪明的女性艺术家应该拒绝关于性别的讨论。在为本次展览所写的《为什么要谈女性艺术》一文中，向京称，在艺术圈，每介绍一位女性艺术家，前缀的“女”字就是在昭示提醒你的边缘性，“而创作者寻求自我建构的本能总是与这样不离不弃的身份标签对抗着”。向京喜欢美国女性理论家朱迪斯·巴特勒，推崇她说的一句话：把女人等同于性别，是把女人这个范畴与她们身体外在的特征混同，是拒绝给予女人自由和自主权。

　　向京承认，自己在20多年的创作中，是被慢慢唤醒了性别意识，并身不由己地陷入女性身份的讨论。而现时的她，已能在创作中不再理睬这种标签。她说，归根结底，所有的问题都是创作的问题，是探索主体性的问题，而不是性别问题。她还在文中如此解释“女性的我”——我始终反对无休止地纠缠在圆点上，应该把“我”放在文化上，放在权力系统里去理解，才能获得“我”的坐标，对作为社会和文化构成的女性“身份”进行切实思考，切入生存的实质问题。

　　向京为这次展览奉献了一件出色的展品，也为女性艺术及其理论给出了一份个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