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上“中国红”的苏富比拍卖行

　　美国东部时间7月27日，在泰康人寿递交给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报告中披露(委员会规定每家上市公司在股权交易超过5%时，必须对外公开相关信息)，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月时间内，该集团以每股29.61～31.99美元的价格增持苏富比公司股份。目前，该集团持有的苏富比股份数目达到791.87万股，持股比例约为13.52%，在斥资约2亿美元后，正式取代对丹尼尔·勒布手下的对冲基金Third Point(持股比例为11.4%)，成为苏富比的第一大股东。

　　是股东？还是掌门人？

　　近几年关于中国企业欲收购或持股国际拍卖企业的传闻层出不穷，不仅是苏富比，佳士得、邦瀚斯也有过类似传闻。因为苏富比是唯一公开上市的公司，收购其股份相对容易。但此事件一经曝光，旋即引发业内人士连连议论，声势盖过以往。

　　这并非是中国艺术品投资人首次涉足海外市场，陈天桥旗下的盛大集团同时持有约1.98%的苏富比股份;而2亿美元也不是天文数字，“这就是一幅莫迪利亚尼《侧卧的裸女》的价格(此作为刘益谦购得)，基本相当于意大利全年的拍卖成交额，不算多也不算少。”艺术品经纪人伍劲这样说道。但因为苏富比的名声以及“第一大股东”这一引人遐想的头衔，无论是学术界还是市场领域，似乎都认为此事件可算是中国投资人真正渗透、参与、影响国际市场的里程碑，是本土资本获取全球市场话语权的标志。

2015年5月5日，纽约苏富比“印象派与现代艺术”专场中，梵高作品《阿利斯康林荫大道》以6600万美元成交，藏家来自中国内地

梵高作品《阿利斯康林荫大道》被摆入预展展厅，后方墙面上挂着罗斯科的作品

　　但事实上，虽然陈东升的泰康人寿集团获得了股权及苏富比董事会的首肯，但其距离涉足苏富比管理高层尚有一段距离，陈东升也绝非苏富比的“掌门人”。

　　英国评论人因恩指出：“虽然CEO泰德·史密斯声明该公司董事会‘欢迎泰康人寿对苏富比的战略支持，并希望所有的股东、客户以及员工都会因此举受益’，却就泰康人寿的‘董事会提名意见’或者继续增持手中股份一事都避而不谈，所以泰康能否能够在短时间内进入董事会悬念尚存，更不要说参与苏富比的决策意见了。”美国金融专家杰瑞也表示：“中国财团持股苏富比最直接的收益是可以获得苏富比的利润分红。13.5%的比例虽然很高，但想要控股则需要50%以上的持股比例。现阶段，陈东升的公司是否能够加入董事会以及是否能够参与苏富比现有的政策决定，都需要泰康人寿与苏富比现有的董事会成员经过讨论才能最终见分晓。”

　　艺术媒体人天下一叔从投资角度参与了评论：“保险公司向来有扩大投资的需求，且泰康人寿购入的苏富比股份仅占其总资产的0.2%。这次股权交易说到底只是一场投资。泰康人寿在苏富比公司内的影响力远未大到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步。”

　　收藏家李苏桥的观点也大抵如此，他认为，“苏富比是美国的上市公司，接受美国金融市场严格监管，泰康人寿持股苏富比，不太可能如艺术圏中猜想的那样，大规模涉足、甚至干预苏富比公司运营。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财务投资，因为泰康人寿特别的艺术市场背景，可能会导致其认为目前是全球艺术市场的低谷和苏富比股票的低点，符合泰康人寿的长期风投规划”。　

　　未来的苏富比管理高层三巨头　

泰德·史密斯

陈东升

丹尼尔·勒布

　　是圆梦，还是布局？

　　在很多历经了国内拍卖市场初期发展的人看来，收购苏富比股份源于陈东升心中的“苏富比情结”。陈东升于1993年辞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局长的职务，并于同年“下海”创立嘉德拍卖。当年陈东升带领同仁创办嘉德时，就以苏富比作为行业楷模。从包装袋、图录的制作，到专家系统和信用制度的建立，再到估价体系的设定，一一模仿着苏富比。陈东升还亲自到苏富比拍卖现场观摩拍照，他承认：“嘉德做拍卖，一招一式就是跟着摄像机(记录的苏富比拍卖会)一点一点学的。”时至今日，随着苏富比根植亚洲战略的提出，对于陈东升来说，持股苏富比有着极高的战略意义。

　　据苏富比公布的2016年上半年财政报告显示：其在亚洲地区的业绩逆市上升，成交总额从3.82亿美元上升至4.615亿美元，较去年同期增长22%。在苏富比购买艺术品的亚洲客户人数上升12%。另据Artnet News报道，负责苏富比相关分析业务的华盛顿独立股权分析机构CER分析员大卫·西克在报告中写道：“一直以来，西方拍卖行在中国内地的活动处处受限，只能通过和当地合作来立足。拥有一名中国内地大股东会让苏富比的业务拥有更多潜力、带给苏富比更积极的影响。”如其所言，7月份以来，苏富比的股价一扫低迷，连日上涨。截至7月27日收盘，苏富比股价为31.48美元，较7月7日的26.56美元上涨近20%。

张大千 桃源图 2016年香港苏富比成交价2.7亿港元

　　可见，广阔的市场前景刺激着苏富比“进军”亚洲的野心不断膨胀，前不久，苏富比还在上海注册了独立子公司。而亚洲市场独有的地域性特征等客观原因，让一位实力派亚洲合伙人的出现，成为了苏富比眼中明亮的曙光。古董经纪人翟健民认为与陈东升的合作是苏富比希望看到的，“最起码将来苏富比‘进军’大陆市场，有了强大的势力在背后支持”。

　　当然，而鉴于陈东升的特殊身份，他旗下的另一拍卖公司中国嘉德(该公司为泰康人寿的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为23.77%，)也无可避免的被卷入舆论漩涡。但就目前情况看来，嘉德与苏富比在短时间内建立直接业务联系的可能性并不高，但二者的深度的、隐性的合作空间依旧很大。对嘉德来说，与苏富比这一级别的拍卖行产生密切的联系，对于其提升品牌信誉度是极大的利好消息。

　　一位艺术品经纪人表示，根据陈东升的个人经历来看，泰康是一定会对苏富比的经营有所企图。而当其在苏富比有了话语权，苏富比自然也会和嘉德展开某种形式的互动与合作。“‘合作’可能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显性合作)。但鉴于苏富比有272年的历史，最值钱的就是它的品牌，对于嘉德来说，‘与苏富比联手’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市场专家季涛认为，近年来嘉德在进行海外市场拓展，但目前在欧美没有什么影响力。此次收购事件会促使嘉德进一步规范自身的运作模式，提升自己的品牌影响力。

　　陈东升创建嘉德时的“战友”——华辰拍卖董事长甘学军将此次收购行为称作“连环套”，“中国人通过二十几年的拍卖实践，已经跻身于国际主流拍卖市场，又通过资本市场入主全球最大的拍卖机构，这对嘉德实质性地拓展国际市场是一个奇妙的通道，对于整个中国拍卖行业的发展视野和运营模式是一个启迪。”

　　迄今，这一事件仍在继续发酵，它无疑是泰康人寿乃至中国资本迈向国际艺术品市场的一大步，这一步迈得踏实稳健，是一次真正的参与。但苏富比的股权纷争的影响尚在，陈东升所要面对的也不再是他熟悉的、游刃有余的国内市场。据《华尔街日报》《金融时报》《彭博周刊》等多家媒体报道，泰康人寿集团还将继续通过二级市场或其他渠道来扩大持股份额，并明确表示希望进入苏富比董事会。显然，如果陈东升和他的泰康人寿对于未来有更多的期待，他也将迎来一次持久战的开始。

　　本报评论：

　　投资关键词：品牌效应与风险评估

　　“新官上任三把火”，苏富比新总裁兼CEO泰德·史密斯上任后，该公司经历了一系列高层震荡。有数据显示，至少有14位高管离职，其中半数职员在苏富比的任职时间超过30年。很多人将曾经的第一大股东勒布强势的性格、激烈的言辞视为苏富比内部矛盾激化的关键原因。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勒布的批评也并非无理取闹，因为经济波动导致的业绩下滑和投资信心降低，苏富比不断调整市场策略、缩小现当代艺术品板块业务范围。苏富比的业绩每况愈下，其最大的竞争对手佳士得一直在身后咄咄相逼。

　　当然这一系列事件并没有影响苏富比在很多中国投资人心中的地位，海外艺术品市场仍旧是那“流淌着奶和蜜的应许之地”，而陈东升控股苏富比的原因，不仅在于其对中国拍卖行尚未涉足的海外市场充满渴望，更重要的是，他看中了苏富比的“金字招牌”。

1888年苏富比在进行一场图书拍卖

苏富比当代艺术专场拍卖现场，其中包括欧洲现当代艺术大师布里、基弗等人的作品

　　作为一家拍卖公司，苏富比的资产数额并不高(远远低于陈东升的泰康人寿集团)，但其庞大的公司体系和远扬的名声，让它拥有了立足资本市场的抗风险能力，其行情起伏也被视为全球艺术品拍卖业的风向标。相比之下，由于中国拍卖行业的国际化程度不高，中国与苏富比的联系曾仅限于员工雇佣和拍品交易层面。纵使国内市场需求量空前巨大，从征集到销售，拍卖行的拍品吞吐过程都可以在内地市场完成，自产自销的味道浓厚。作为中间商的苏富比在国内外运筹帷幄，从初来乍到至左右逢源，赚得盆满钵满。它们不仅将亚洲藏家带到伦敦和纽约，引领他们购买西方当代艺术品、印象派作品、表现主义作品，还将中国书画、古董等专场拍卖带到全世界，甚至成为了苏富比的业绩亮点。

　　可以说，由于嘉德的存在，此次收购的隐性含义被凸显了出来。如果一位中国投资人想要涉足国际拍卖业，趁苏富比估价下跌至低谷的时候投资这样一家拍卖行似乎成为了必然选择。这样的大品牌不多，这样的机会看起来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苏富比拍卖预展现场的利希滕斯坦作品

　　当然，陈东升控股苏富比只是中国资本向外渗透的表象之一。近年来，中资机构频频将商业触手伸向海外，蔚然成风。但近日网络上频传“瓷房子”主人张连志、美丽道连锁画廊老板沈桂林欠款被捕等新闻，证明了国内艺术品市场尚且幼稚，打着投资艺术品的擦边球、大肆炒作甚至捐款潜逃的行为并非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市场是否能培养出更多有抱负、有责任心、有理性规划的企业或投资人么?反观海外市场，尤其是欧美市场，一套健全的商业体系早已被建立起来，中国投资人需要承担其与国内不同形式、不同级别的风险，甚至包括政治风险。

苏富比现当代艺术专场拍卖

拍场中的塞尚作品

　　2014年，艺术品投资人王健林就深刻感受到了中外文化差异给他带来的不可预知的投资风险。当时万达斥资2.65亿欧元(约22亿元人民币)收购了西班牙马德里广场的地标性建筑——西班牙大厦。但在投资开始以后，王健林却遭遇一系列令他头疼的阻碍。王健林本人表示，西班牙大厦建成至今只有50多年时间，不属于历史保护建筑范畴。但在万达集团宣布将大厦买下以后，马德里人开办了一个网站，抗议万达对西班牙大厦的拆除重建计划。虽然参与抗议的仅7万多人，还不到马德里居民人数的两成，但最终，马德里政府也没有给万达集团出具开工许可证。

　　文化差异、政商环境不稳定是中国企业出海遇到的普遍问题，即便是一向长于和政府打交道的王健林也非诸事顺利。而对于万达集团等大公司来说，遇到不可解决的困难及时收手就可以避免更大的损失，但规模相对较小的投资公司也许就无法承担更多、更大的风险，冒进引来的麻烦不是没有可能发生。在海外艺术品金融市场投资方面，陈东升的大手笔可谓的“破天荒的头一遭”，其中的困难有哪些，未来的风险评估怎么做?都需要陈东升一步步地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