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8 年开始担任平遥大展艺术总监，张国田坦言自己每年的九月，都是在平遥度过的。从摄影师转身到策展人，张国田通过平遥大展这样的平台，为中国乃至世界的摄影人提供了一个交流和学习的场所。16 届中国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开幕在即，我们从《中国纪实摄影家成长实录》一书中撷取一段采访文字，听他如何看待摄影、作品和策展……

　　采访 | 宋靖

　　被访者 | 张国田

　　“从摄影师转身策展人”

　　宋 靖：可以先谈谈您那个平遥的作品吗?

　　张国田：我是1995 年开始拍摄平遥的，实际上我觉得交流是很重要的，最开始我也是去拍拍古城，但是慢慢地在交流的过程中，我觉得需要去做一个古城的记录者。当时想得很好，拍拍古城的人，拍拍古城的街巷，拍拍古城的文物，做了三本册子。但是今天回过头来看，我觉得也是个简单的记录，可能我本身对古城是了解的，但是我没有更好地把影像表现出来。就像书上所说的，对古城的爱，实际上是爱她的历史，爱她的人，当我们回过头来拍摄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个记录者。但是尽管研究了很多，了解了街巷，了解了很多故事，了解了很多传说，当面对一座古城的时候，这些还是比较淡，是不够的，要有大量的文献、文字去配合，这才是完整的。我觉得我记录古城只是出于完成自己的创作和对古城简单的或者说是自我的爱吧，今天回过头来看，我觉得只是一个普通的记录。现在我们的记录还是应该强调，需要在对人类学、民俗性这些方面很好地了解以后才能进行。只有这样，就像今天的采访一样，有视频有文字，才比较完整，而影像只是简单的记录。

平遥·纸人 张国田摄

　　宋 靖：那您是怎么从一名摄影师变成了策展人的?

　　张国田：一个人要能找到自己的位置。1995 年拍摄平遥古城后，准备成书的时候，正好平遥国际摄影节也在平遥古城筹备，我参与了筹备，但是那时候是以摄影师的身份受邀参加平遥国际摄影节，我展出了唯一一组古城的照片，叫“古城家园”。因为我把自己的一些作品展出了以后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再加上和平遥的渊源的关系，后来加入到平遥国际摄影大展的筹备工作中。

　　其实从第1 届走到第13 届我一直参与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当今天我们和所有的摄影师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回忆起那段日子都是非常开心的。然后在2003、2004 年的时候，平遥国际摄影大展的作品评选基本上由我来进行组织，那时候比较忐忑，怀疑自己对摄影的理解能不能胜任。当然我得益于在这个过程中跟很多国际策展人交流，自己也在不断的学习中受到很多影响。我第一次去挑选作品的时候是非常紧张的，这张作品好不好自己无法辨别。一直到今天我看见墙就想挂照片，看见作品就想评，这都是一种积累。

第10—15 届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宣传招贴。

　　“策展是个专业活儿”

　　宋 靖：这么多年您感触最深的是什么?或者是这么多年了平遥国际摄影大展有什么样的变化?

　　张国田：变化太大了。我最大的感触就是我更希望我们的摄影师能够真正重视照片。没来平遥参展的摄影师有很多，当我在看一个作品的时候，我能够从那张作品中看到摄影师在想什么，他(她)为什么拍这张照片。这是现在我能够感受到的，我不会放弃每张照片，我会认真地去读这些作品，我对作品感触最深的就是作品的呈现方式，这是我们每一位摄影师现在所面临的问题。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作品后期的后期》。作品一拍出来就成为艺术，可能在今天很难达到，那么其呈现方式、表现方式就很重要，后期的后期，就是呈现。我们很多摄影师不会去表现作品，不知道自己的作品要去做什么，甚至是刚才你所说的市场，花了很多钱，费了很大力，做了很多作品，最后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这是我痛心的一件事，就像有的摄影师来到平遥，问我要200 米展线，要展200 幅作品。还有的人，作品很多，专题很多，因为每一张作品都倾注了自己的心血，他对每一张作品都很热爱，他舍弃不掉。摄影师最重要的就是你能够把你的作品表现出来，用最少的图像把你的思想精华表现出来，但是这个很难做到。

“‘此岸的彼岸’摄影史的当代艺术方式呈现”2005 年平遥展览现场。

联系图片社成立30 周年的展览 2006 年平遥布展及展览现场。

　　在美术馆或博物馆做的策展和在平遥古城做的是不一样的，比如在美术馆我可以围绕一个展览设立不同的空间，在平遥却不行。很多人说平遥太大了，展览看不过来，其实他们不知道，我看过每一张照片，走过每一个展场，每一个展览如何布置，都是我们画出来的。所以走进展场的时候是需要一个心理过程的，比如做一个展览，从开始进展场到结束，策展人是能够想象到观众会在哪个地方停留，在哪会走进，在哪会退出，这种心理的感觉是一个好的策展人所需要的。

　　平遥柴油机厂每一个展厅也不一样，我在策展时，第一个展厅是什么，进去以后是什么，通过空间会看到什么，这个人会站在哪里休息，我心里是能够想象到的。所以策展对摄影作品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策展人要很好地去了解、研究摄影师，我们现在是随便一个摄影师找个借口就加进来了，这对展览是不负责任的。

　　“学习很重要，读史很重要，外语很重要，了解世界很重要，然后再了解你自己”

　　宋 靖：现在的青年摄影师搞独立创作越来越难了，那么从您的经验上来讲，他们如何在吃饱和自由创作间找到一个平衡，既能拍好一个作品，又能通过这个作品养活自己?

　　张国田：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说的太多了，这就是我们所面临的院校教育问题。很多学摄影的学生都是靠父母供养完成学业，当完成学业以后他们的职业在哪?市场在哪?学校不是培养艺术家的地方，只是让你能够掌握这门技术，这需要你不断地去体验，去实践，不可能每年毕业的学生都能成为摄影师。

　　我注意到一点，凡是远离摄影的都能够负担自己的生活。面对这种局面我们如何修正自己?首先我觉得不要放弃，要坚守，但是有的东西要放弃。艺术家更多的是靠天赋，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艺术家，今天影像来得非常容易，这给我们的学生造成误解，他看自己拍的很像布列松的作品，其实他拍的比布列松还好，因为今天的技术条件已经远远超过了当时。我更希望我们的学生先从理论出发或是通过各种途径充实自己，之后再选择自己的摄影之路。

“想象中的每一天”2010 年平遥展览现场

　　艺术家很少，但你用影像去寻找工作的机会很多，你要先找到自己的位置。问题就在于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自己的坐标。我和别人说我现在知道自己的位置，我现在创作不出作品，但是我能看作品，我知道哪些作品能卖钱，哪些作品能做展览，哪些作品能获奖，这些我都很清楚，但是我自己创作不了。

　　术业有专攻，寻找自己适合的方向，不能说你拍照片就一定要选择摄影。我觉得这个是错误的。只有把你扔到绝路上的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因为如果你不愁吃不愁穿，做不了事情就会先养着。为什么国外的摄影师非常敬业，非常专业?因为他面对的是市场，当有了市场你的摄影技艺就会提高，但是你可能也成为不了一个艺术家。所以需要你面对一个绝处逢生的境地，你才能完成自己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