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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红:梅兰芳之绘画与交游

2017-01-24 17:57:41 李小红

  作为京剧“四大名旦”之首,梅兰芳是中国京剧史上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人物。然而,他的艺术成就绝不仅限于京剧,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代表,梅兰芳在绘画上的艺术造诣和精神品格也为后来者提供了极其重要的范本,他是一个艺术奇迹,一种生命高度。

  梅兰芳对绘画艺术的喜爱和对戏曲的喜爱一样,都有一定的家族遗传因素。祖父梅巧玲不但是旦角名伶,还是擅长书法和鉴别古玩的艺术家,父亲梅竹芬也喜欢书画,因此梅家藏有丰富的画稿、画谱,譬如梅家珍藏的沈蓉圃所绘《思志诚》画像就极其珍贵,梅兰芳经常把这些藏品寻出来加以临摹。

梅兰芳画作

  早在1913年秋天,19岁的梅兰芳到上海演出,就曾专程拜会过吴昌硕,受到了酷爱京戏的吴昌硕的欢迎。第二年,他又在袁克文的引领下再次拜见吴昌硕,并出示自己的书画作品请吴指教。吴昌硕甚是喜欢,大力揄扬,从此相差五十岁的两位艺术家成为忘年交,梅兰芳终生都对吴昌硕执弟子礼。

  后来,在好友罗瘿公的推荐下,梅兰芳有了人生中第一位正式的绘画老师——王梦白。王梦白的画取法新罗山人,曾经得到吴昌硕指授,下笔生动,机趣百出,最有天籁。王梦白每星期一、三、五来教,梅兰芳在学戏之外,又添了一门功课。

梅兰芳画作

  在随王梦白学画时期,梅兰芳又认识了许多名画家,如陈师曾、金拱北、姚茫父、汪蔼士、陈半丁、齐白石等,这些朋友经常聚集梅家品戏论画。

  1921年秋,老友许伯明要梅兰芳画一张佛像送他作生日礼,梅兰芳画了罗汉倚松,坐在石上,刚画了一半,陈师曾、罗瘿公、姚茫父、金拱北等人来了,梅兰芳凝神敛气地画完了这张佛像,请几位老师指点。金拱北认为缺少一双草鞋,便在罗汉身后添了一根禅杖,一双草鞋挂在禅杖上,还补了一束经卷,并在画上写了几句跋语:“畹华画佛,忘却草鞋,余为补之,并添经杖,免得方外诸公饶舌。”

  画裱好后,许伯明请众家题咏。陈师曾题曰:“挂却草鞋,游行自在。不听筝琶,但听松籁。朽者说偈,诸君莫怪。”姚茫父题了一首五言绝句:“芒鞋何处去,踏破只寻常。此心如此脚,本来两光光。”樊樊山的题跋,则借这张罗汉讽刺当时的议员:“罗汉日如有筝琶可听,即永废议事日程,如促吾行,则二十圜之出席费谁肯牺牲?纵使詈我有民,殴我有兵,我神圣不可侵犯之罗汉,但觉宠辱不惊,并不觉坐卧不宁。”

  樊樊山的题跋没有署名,罗瘿公又在旁边加了两句跋语:“吾为伯明丐樊山翁题此帧,以玩世语多,故不署名,伯明复嘱吾加跋证明之。”

  1924年,梅兰芳30岁生日当天,又有几位老师合作了一幅画,送给梅兰芳作纪念:凌植支画了一株枇杷,其后姚茫父画了蔷薇、樱桃,陈师曾画了竹子、山石,王梦白就在山石上画了一只八哥,齐白石则对着那只张开嘴的八哥,画了一只小蜜蜂。这只蜜蜂生动传神,颇有画龙点睛之妙,使这幅画的布局、意境都变化了。在梅兰芳看来,这只小小的蜜蜂传递出的灵气,对戏剧表演颇有启迪。

  一个生日,一幅画,被他们搞得如此生动有趣,真是雅人雅趣。

  多位师友中,梅兰芳与齐白石的关系最为密切。他们早就相识,1920年秋天梅兰芳开始向齐白石学习绘画。有一次齐白石应邀来到梅兰芳家,指点绘画,梅兰芳亲自磨墨,齐白石画了草虫鱼虾,一边画一边讲解心得和窍门,梅兰芳则唱戏给齐白石听,第二天齐白石送给梅兰芳两首诗:

  飞尘十丈暗燕京,缀玉轩中气独清。难得善才看作画,殷勤磨就墨三升。

  西风飕飕袅荒烟,正是京华秋暮天。今日相逢闻此曲,他年君是李龟年。

  有次堂会上,齐白石衣着朴素,无人相识,颇为尴尬,梅兰芳主动走过去打招呼,搀扶他到前排就坐,并大声向众人介绍说:“这是名画家齐白石先生,是我的老师。”齐白石大为感动,特作绝句一首题在一幅画上:

  曾见先朝享太平,布衣蔬食动公卿。而今沦落长安市,幸有梅郎识姓名。

  于右任与梅兰芳也相知甚深。据《梅兰芳游美日记》记载,梅兰芳赴美演出前,曾于上海逗留半月之久,1930年1月7日,于右任于一品香旅社宴集全上海画家,梅兰芳应邀欣然赴会,众人则就梅兰芳询问游美事宜。席次,有人发起由在座的全上海画家,合作一幅巨画,聊以赠别,藉壮行色。“梅先生闻言,正合着自己的嗜好,欢喜雀跃,称谢不止”。“欢喜雀跃”,俨然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情状,可见其对绘画的爱好。此事也见证了梅兰芳与于右任以及整个上海画家群体的交集和往来。

梅兰芳画作

  梅兰芳在一位朋友家里偶然看到一幅《散花图》,天女衣袂飘飘,体态轻灵,生动美妙,梅兰芳大受启发,决定以此为题排演一出古装戏。经过八个月的筹备,1918年春由罗瘿公编剧、梅兰芳主演的《天女散花》在北京首演,梅兰芳饰演天女,边舞边唱,出神入化。徐悲鸿受罗瘿公邀请观看此剧,大为赞叹,觉得此剧宛如动人画卷,美轮美奂。1919年罗瘿公为程砚秋能顺利拜师梅兰芳,请徐悲鸿为梅兰芳作一幅画,作为程砚秋的拜师礼。徐悲鸿就以梅兰芳《天女散花》剧照为参照,仔细琢磨其中的构图、造型、色彩,最终画就了《天女散花图》这幅经典画作,展示了梅兰芳在京剧《天女散花》中的风采。罗瘿公在画上题诗:“后人欲识梅郎面,无术灵方可驻颜。不有徐生传妙笔,焉知天女在人间。”梅先生见此画后欣喜非常,大加赞赏,程砚秋顺利拜师。此事堪称一段佳话。梅兰芳和徐悲鸿的交往则见证了戏曲艺术和绘画艺术的交流和融合。

梅兰芳画作

  梅兰芳绘画的兴致越来越浓,看见什么都想动笔,终日流连丹青,消耗了大量的时间,朋友劝他有所节制,梅兰芳才悚然有悟,从此只把绘画作为戏剧表演上的一种帮助,或是调剂精神的一种消遣。

  梅兰芳的绘画,花鸟、翎毛、果品,随意点染,皆成妙谛,尤以佛像、仕女、墨梅最为擅长。梅兰芳的佛像,庄严妙像,工细绝伦。人家得其片楮零缣,莫不珍为拱璧。据梅兰芳秘书李斐叔说,梅兰芳曾替冯幼伟先生画了一张佛像,费了一个月的光阴才成功。有一个日本画会,特地借到日本去展览,日本人竟有人肯出一万元的代价购买,冯先生无论如何也不肯。

  梅兰芳对绘画的痴迷绝不亚于戏曲,而且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就,倘若沿着绘画的道路走下去,戏曲大师也许会成为吴昌硕、徐悲鸿那样的绘画大师。梅兰芳因画结缘的师友,都是近现代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他们的交往和友谊不仅是一段盛事佳话,更是一种文化现象,值得深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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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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