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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篱:绘画中的图像记忆

2017-03-01 14:59:18 朱篱

  语言学家认为人类的大脑生来便有言谈天赋,只需激发这潜力即可说话交流。譬如猩猩的幼儿和人类生活在一起,人日日同其闲谈唠叨,这猩猩最终也定学不会人类的语言。可就算人人生来便是言谈天才,后天学习亦必不可少,甚至是关键的。一个写文章的人,须饱览群书后方可下笔如流水。一个理论家,必得通读前辈遗墨,或师从于当世大儒,才可通过文字表达出像样的思想,像样的——人的忧虑与操心,人对这世间种种的分析与理解。然而在这样一个过程中,我们所引以为傲的思考行为本身严重依耐于文字。“思想在嘴巴上诞生,艺术在画廊里发生” (博瑞奥德,《关系美学》),思考及其结果在很多时候仅仅是一场文字内部的自我受精再分化扩张的、纯粹的文字与文字之间的游戏。这样一来,当一派思想发展到极深的程度,后来者便会感到难以进入。文字,TA也许即是人类中的天才前赴后继搭建起来的最原始的人工智能,而这A.I.的某些分支似乎早已经超越了我们的智力,成为了独立而强大的存在。

  在人类使用的自我表达方式中,图像又先于文字。如果说语言天赋尚是需要后天模仿训练才能成形,那么图像的记忆与表达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领。人类的后代无需训练便可拿起笔画画。

  前阵我闲来无事,就去某个美术学校代了一节课,教那里的孩子画画。中间有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孩,其母抱怨说这孩子对画画没有什么想法,“不知道画什么”。我感到很诧异,因为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孩子们在开始学写字之前,天然地便会用画画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一个三岁幼儿,你给他一支笔,一张足够大的纸,他甚至可以洋洋洒洒画出自己一整天的大部分主要经历。为什么一个四岁小孩会不知道画什么?可能是这孩子已经开始学写字,又或许是被我们这些不懂艺术的成年人“艺术家”教傻了,用老师这个颇有权威的形象武力封锁了孩子天生的绘画-表达需求通道。

  在观察孩子们的绘画的过程中,比如一个孩子画的一天的经历——我如今颇为相信一天可包含宇宙一切信息——为什么某个孩子画出了一天中的某件事而忽略了其他事?进一步讲,大千世界,可画的东西何其多?究竟出于何种原因画家们选择了描绘何种图像?

  如果说文字是某一程度的A.I.,那么绘画则是彻底的上天赋予人的才华,且后天的学习训练往往只会使这“天赋人权”退化,变得机械,闪躲,欲言又止。如果文字会超越人类,远离自然,进入我们无法到达的“空间”,那么绘画中所有的一切,即便貌似天马行空,亦皆来源于自然人本身。

  而在现实世界里,碍于种种原因,绝大部分画家都是受过系统训练的“艺术工作者”,所以便造成这样一种情况,画家们根据自己所学习的东西想画某种主流思想以为好的图案,而在实际绘画的过程中,却是大脑的图像记忆系统在引导艺术家感知,引导TA的手与画笔。这一点,大概能解释为什么一群学生面对同一模特作画,甚至画同一张照片,结果却是千差万别:因为这面对同一张照片的每个人,其大脑中的图像记忆完全不一样。

  那么什么是图像记忆?我想用我记录在日记本上的一件事情来略作说明。

  “刚才发生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从早上八点到现在我一直在尝试找到我14年就过期的实习驾照。我脑子里有两个画面:一是一张驾照在抽屉里,另外是一个花边铁盘子。当然其他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瞎找。我翻遍了抽屉也没找到我的学照,但那里的确有一张驾照,和学照基本一样。然后我又再另外一个地方找到了花边铁盘,但里面没有任何驾照或者类似卡片。中间经历了种种绝望四下瞎翻,此处省略。最后,我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铁盘里面放着我的实习驾照的场面,是在地下室储物间的柜子里。果然如此。然后我发现这就是人脑中的图像记忆系统。TA是以形状的相似来分区存储信息的?我有一套两个的花边铁盘,一个大一点一个小一点。显然大小差别信息没有那么强烈的存储在我的脑海里,但花边铁盘的形状很明确。另一方面,发现另外一张类似驾照的抽屉是我经常打开的,所以和我的学照的位置有重复信息。刚才说中间乱翻,仔细想想我找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信息重叠部分。一开始我尝试想起来最后一次见到学照是什么时候,却始终认为是几周前。因为几周前我因为办某事需要身份证件,却尴尬发现所有证件均已过期。当时只有一张旧时的学生证没过期,出示后居然被政府人员拒绝说学生证不是证件,我当场大发脾气。后来想想挺怕的,当时情景那工作人员完全可以叫警察的…所以此处这个过期证件的强烈记忆高度覆盖了学照,因为它们都是证件,大小一样,又都过期了?所以弗洛伊德对达芬奇《圣母子与圣安娜》一画的分析想必是有道理的。秃鹫,圣母子,达芬奇的母亲这些形象重叠在一起。就像我要找的学照和铁盘,驾照这些形象之重叠。”

  弗洛伊德在《圣母子与圣安娜》一画中发现的秃鹫形象,并认为这来源于达芬奇的幼年记忆,与其生母相关。即襁褓中的达芬奇躺在床上,一只秃鹫突然袭击(因达芬奇自己是躺着的,故记忆中的秃鹫是倒着的形象),其母匆忙俯身抱走达芬奇。

  这就是我记录在笔记本上的一件关于图像记忆的小事。

  很多年以来,艺术家们或史学家们对弗洛伊德根据达芬奇的绘画分析猜测大师的幼年经历这件事颇有微词,过去我也觉得其甚是牵强附会,近日认真面对图像记忆之后,方才发现弗洛伊德所做的工作之价值。

  据此,在人类拥有的那么多绘画作品中,隐藏了多少惊人与否的秘密?这些来源于画家们大脑深处的图像记忆,绝大部分甚至不为当事人知晓,也正因如此,在精心描绘的图案之下,隐藏着的却是无数朴素的、忠于天然事实的信息。绘画里隐藏的图像记忆信息,错综复杂,如同大千世界之缘起缘灭,我等凡人,皓首穷经,也未必可窥得一二。笔及此处,不免神伤。

(责任编辑:杨晓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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