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批评家彭德

　　历时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批评家彭德新书《西安当代艺术》近日正式出版。这本书的完成，宣告了第一本梳理西安当代艺术的书籍诞生，为外界了解西安当代艺术提供了文献参考资料。《西安当代艺术》不是人们期待的客观的西安当代艺术全史，只是一部简略的评论集或索引。内容分为九个章节，本文节选自第三章节《新水墨》。

陈国勇

　　陈国勇在西安水墨画坛，独树一帜。

　　生于鬼城丰都，有人称他是鬼手画家。从鬼城出来的画家不可能都是满身的鬼气，可是这种逻辑却常常在评论中出现。被人说多了，暗示会起作用，鬼气可能真的缠身。当年李世南彻夜画鬼，满室鬼画，大家也一味喝彩鼓励，结果画来画去，情怀过于激愤，夜不能寐，不幸中风，差一点丢了前程。

　　陈国勇自号清瘦客。清瘦是中年以前的体态写照，经历了2005年国画价位飙升，陈国勇的体格渐渐有点发福，不再清瘦。他收购安徽黟县西递村的老宅，投资几百万营建中式庄园。这笔钱，都要出自陈国勇的手笔。庄园犹如古代隐士的别业，门虽设而常关，户紧闭而人空。没有暖气和热水，好看而不宜久住。江文湛夫妇住了一晚，俩人共占一联：地主庄园有点冷，农夫山泉有点凉。

　　陈国勇有两次婚姻。第二位妻子年轻貌美，在上世纪末一次宴会上，被同行称为西安美术界三大美女之一。美女需要富养，从此陈国勇作画分外勤奋，佳作迭出，名扬四海，引起家乡父老的崇拜。2008年，鬼城丰都投资几千万，在长江边一处风水与风景上佳的山峦，居高临下地营建陈国勇艺术馆。由于当地政府把这个艺术馆作为旅游景点，凿山修路，遇水搭桥，好事者传言动了丰都的龙脉。几千万的投资，当然要以陈国勇的作品垫底。从此他受困于这个项目，夜以继日，拼命画画，导致中风，弄得半身麻木，行走困难，丧失了往日拼命作画的能力。

陈国勇 金色狂舞 1999年 

　　陈国勇的水墨画，融会中西，别出心裁。李小山当年写文章指出中国画到了穷途末路，引起国画界的强烈愤慨，群起而攻之，陈国勇是少数声援者之一。李小山策划“新中国画大展”，邀请陈国勇参展。他的参展作品，正是本书收录的前两幅画，画的是神怪和鬼鸟，乍一看更像油画或水粉画颜料所为。

　　陈国勇画山水，云树双绝，闻达于世。他的树态，张牙舞爪，活蹦乱跳。他的云彩，如浪涛奔涌。2005年前后，陈国勇画过一批符号构成的山水。符号的流动感很强，如群蛇奔走，又在符号和空白处烘染了一层淡墨或淡色，增添厚重和纵深感，很有力度。这类流动的笔法，同罗平安的静态符号和崔振宽打散硬朗线条构成的山水全然不同，本来最有希望树立画家在山水画史的地位，可是由于不入俗眼，市场不热衷，又困于营造亭台楼阁，不得已而退缩，放弃了长年累月的深入推进，折衷地描绘带有传统情调的山水，时常点缀马牛鹿麂或亭台楼阁之类的物象，回到赵望云甚至古人的境界，满足买主们的趣味，不免让人扼腕叹惜。亭台楼阁之类的身外之物，自古都是名流的杀手。

陈国勇 夜茫茫 1999年 

　　李小山声称中国画到了穷途末路的文章，发表在1985年，引发的争论至今没有平息。结果，他不期而然地成了国画家成败与否的裁判。他在评论陈国勇时写道：

　　与别的画家对待传统笔墨程式的态度不同，国勇没有把程式当作一成不变的东西，他强调的是笔墨的表现力。在用笔上他力求将力度和韵味结合起来，着力夸张它在画面中的骨架作用，使其产生类似金属感的效果。在用墨及用色上，国勇的方式颇有点西画味道。他把墨和色交融在一道，墨是色，色也是墨，但画面给人的感觉却是色彩烂漫，尽管他的用色并不特别绚丽。(《山色烂漫》)

　　贾方舟写道：

　　在倡导“观众更新”的80年代，陈国勇出其不意地走入一个荒诞不经的“神魔境界”。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他虽然还不断有山水画作问世，却也一直没有放弃去画那些神秘、诡异的作品。这使我想到周作人曾经自我表述过的一种情景：他自称他的灵魂里有两个鬼—流氓鬼和绅士鬼—指挥着他的言行。有时流氓鬼起着主导作用，有时绅士鬼占了主导地位。陈国勇的身上是否也存在着这两个指挥他作画的“鬼”呢?当他接受此一鬼的指挥时，他的画作大气盘旋，当他接受彼一鬼的指挥时，他的画作就变得妖气弥漫。(《云游山水间—陈国勇和他的画》)

陈国勇 乱云闹巴山 2004 

　　程征把他的山水画称为浪漫派山水，看重他对云的描绘：

　　陈国勇善于画云，云成为他表达情意的重要图符。他画的山山水水总是云气弥漫，无论灵感来自黄山、终南山，还是峨眉山，一旦呈现为水墨，都被执拗地化作巫山云雨。他说：“我观察中国南方之山，搅活群山的是云烟。山中的云烟变幻无穷，意态万千。云活则山活、画活。让横云、卧云、飞云、流云在笔墨纵横飞舞中显现，达到笔生墨韵、气势磅礴的意境。”(《浪漫派山水—为陈国勇定位》)

　　陈国勇写《山水画创作散谈》，洋洋五千言，篇幅相当于老子的《道德经》。同老子自说自话不同的是，陈国勇差不多都是在为古人背书，几十处引号读起来让人感到累。这并非一流人物的作为，在其他国画家身上也表现得十分明显。正因为如此，陈国勇曾对李小山说，他成不了第一流的大师，但通过努力能够达到第二流的位置。陈国勇《山水画创作散谈》，有一处能证明他的画境：

　　魔幻中出来的人，各自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有人在里面找不到方向，不按规则游玩，精疲力竭地出来，累得半死，甚至什么感觉也没有;有人在里面玩得非常开心，顺其自然，放胆嬉戏，随心所欲地狂歌乱舞，出来之后还添油加醋，自编自演一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艺术就如同这魔幻场，画家就是进入魔幻场尽情发挥、出来之后向世人讲述离奇故事的人。

　　陈国勇就是进入魔幻场尽情发挥、出来之后向世人讲述离奇故事的人。

　　（注：文章题目为编者自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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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德简介：

　　彭德，1946年生，西安美术学院教授。1985-1987年主编《美术思潮》。1990年出版《视觉革命》。1994年主编《美术文献》。1998年出版《中华文化通志·美术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更名《中国美术史》)。2000年调西安美院。2001年出版《走出冷宫的雅艺术》。2002年，出版《中式批评》,主持首届“中国艺术三年展”。2006年策划“当代美术批评模式探讨会”。2008年出版专著《中华五色》。2010-12年策划“终南雅集”。2012年，主持第六届中国批评家年会。2015年出版《彭德自选集》。主要论文有《艺术进化论》、《图载论》、《修史与批评八问》、《六法考》、《老态美与病态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