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印象派真正成立,自己却多被忽略
2017-03-20 10:59:07 未知
毕沙罗《自画像》(1903),收藏于泰特美术馆
印象主义(Impressionnism),在十九世纪下半叶以创新的姿态登上法国画坛,锋芒直指陈旧的古典画派,成为西方绘画史上划时代的艺术流派。但是,这个名称最初其实来自充满敌意的尖刻取笑。
1874年4月,法国巴黎纳达尔展厅。“艺术家无名协会”举办了首次展览。包括德加的《舞蹈课》、雷诺阿的《包厢》、莫奈的《印象·日出》、塞尚的《缢死者之屋》、西斯莱的《玛丽港塞纳河》、毕沙罗的《白霜》和摩里索的《摇篮》等165幅作品。展厅像狂欢节一样热闹。观看者拥挤在这些画作面前:“荒唐!无耻!亵渎!”《喧嚣》周刊记者路易斯·勒鲁瓦随后以“印象派画展”为主题,发表了嘲讽的评论文章,认为这些作品潦草无比,只能给人一点印象,甚至不是完成品。
画家们极其沮丧,他们围坐在卡米尔·毕沙罗(1830~1903)家的壁炉前,忿忿不平地抱怨。唯有毕沙罗心平气和,他对同伴们说,不如把这个名称看做是荣誉的奖赏,我们该做的就是把自己对所见事物的感受、印象,画下来。后来,1874年的这次展览被视作印象派的第一次集体亮相,意义非凡。从1874年~1886年间,同样的展览先后举行过八届。但在当时,这些展览在大部分时间里收效甚微,艺术领域和公众对印象派歧见纷纷。画家们亦意见不一,怀疑落寞者有之,改弦更辙者有之,毕沙罗始终是其中最坚定的。他是唯一参加了所有八次展览的画家,他努力不懈地筹建这些展览,最终使得印象主义得到接受并赢得尊敬。
美国传记作家欧文·斯通向来是艺术家的知音。他以《渴望生活》讲述梵高,以《痛苦与狂喜》讲述米开朗基罗,他们疯狂奔腾的、无法驾驭的艺术创造力,以及跌宕起伏的悲剧人生,在斯通的笔端喷涌而出。两部作品都充盈着热烈的气质。或许晚年的心境趋向平和,明悟返璞归真的奥义,斯通的绝笔之作《渴望风流》相较之前那两部艺术家传记,要从容淡然许多,倾向于以朴素的手法展现人物的经历。
米开朗基罗和梵高是同一类型的人,他们是天才,孤僻、古怪、执着,沉浸在自我的世界。毕沙罗的个性没那么鲜明,他温和、宽容、亲切,他的才华在同时代的艺术家群体里也算不上最耀眼。我们如今一旦说起印象派,便孜孜不倦地谈论马奈、莫奈、塞尚等等,但毕沙罗呢?给予他的位置要小得多。我们忽略了毕沙罗。这一次,斯通为什么不再选择那些戏剧冲突强烈的传奇人物呢?如果说梵高传、米开朗基罗传聚焦艺术家的个体命运,那么,《渴望风流》则侧重以毕沙罗牵连起印象派的群像,有着较完整的艺术史整体轮廓。就这个角度,毕沙罗无疑是斯通的最佳人选。
比起莫奈等人,毕沙罗要年长几岁,他的性格也更加稳重。他在1855年从家乡加勒比海地区的圣托马斯岛来到巴黎。眼界大开的毕沙罗先后遇到了很多知名的艺术家。德拉克洛瓦怎样自我评价《自由引导人民》?他说:“我并没有因绘画技术出名。哦,不,真的!这是宣传价值。”毕沙罗在19世纪60年代曾经师从柯罗,同时研习库尔贝和夏尔·多比尼的风景画。柯罗告诫他:“在一切景物面前,必须使自己服从你的第一印象。”这里指明了印象主义作为现实主义后继者的沿袭。毕沙罗后期的主要画商之一是提奥·梵高,毕沙罗经由提奥和高更、文森特·梵高成了朋友,有一段时间他将文森特接到家中,代替提奥照料他病中的哥哥。借助这一场场相遇、一场场交往、一场场谈话,借助全书先后登场的数十位艺术家之口以及他们的生活遭遇,斯通串连起了这大半个世纪的艺术的衍变。
毕沙罗拥有很多师友,在被定义为“印象派”之前,他们的交际构成了松散的“巴提纽尔流派”。毕沙罗是这个圈子里不可或缺的部分,承上启下、左右连横,他固然不是圈子里的显眼灵魂,但他恰如一颗“螺丝钉”,在某种程度上界定了这群艺术家的存在价值和发展方向。毕沙罗热爱自然和乡村生活,很多画作都是农民主题。比如,他的《戴帽的农村少女》描摹了女孩莫名的忧伤神态,《瓦赞村口》则以清新明净的乡村风光俘获人心。《詹森艺术史》赞赏毕沙罗绘画创作中的抽象特质,说他将平面与立体、几何直线与无结构的有机体并置。在《蓬图瓦兹》系列画作里,毕沙罗将透过平涂树木看到的深景和画布前端的树木并置,使彼此较量、抗衡。这种复杂而又极具结构性的构图极大地影响了保罗·塞尚,塞尚又转而影响了毕加索和20世纪兴起的立体主义。
毕沙罗是一个柔软的人,也是一个坚守自己原则的人。这部传记的另一条主线是毕沙罗的爱情和家庭生活。艺术家的情感经历往往风花雪月、蝴蝶翩飞。但是,当毕沙罗握住女仆朱莉的手,尽管被父母放逐,尽管被贫困包围,尽管需要承担一群孩子的养育责任,纵有柴米之悲,向无声色之虑。茱莉操持家务,尽力劳作,用微薄的收入奉养艺术;毕沙罗埋头创作,期望卖出画作改变生活。执子之手,静水流深。一幅幅、一堆堆,卖不出去的画,偶尔有买主的喜悦,每一次画展之前的蓝图,以及随之而来希望的落空。毕沙罗的困境,更贴近庸常的我们对自身迷茫处境的究诘。他是在情感上更让我感到亲近的人。他的辛勤,他的责任心,他的不惮付出,渐渐聚拢一批志同道合的友人。
印象派画家关注的焦点主要是风景与市景。他们不在画室里闭门构思,而是倾向于在户外以直接感受的方式作画。左拉的小说《杰作》描述了一位青年画家克洛德,他充满热情地呼喊:“太阳、外气,与光明,新的绘画,是我们所欲求的。放太阳进来!在白昼的日光下面描写物体!”光是色的乐章,色是光的史诗。印象主义记录风景与气候的敏感变化,见证时间中飞逝的瞬间,捕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灵光。艺术家在考虑画什么和怎样画时,首先依从自己的敏感性,动与静、光与色、线条与构图,活泼的生命和抽象的秩序,相互交汇,达到圆满。印象主义后期过度走向了技术理性,毕沙罗也曾加入点描派即新印象派,但他的表现要比莫奈等人自由得多。比起绘画技巧,他更向往温和平雅的趣味。他的温暖和韧性,他所呈现的生命的质地,最终决定他的艺术质地。
毕沙罗的作品,初期描农妇,中期描风景,后期描市井,描青苔掩映的桥,描车马杂遝的街。纵使景象变更、技法转换,安然淳朴的气息始终未变。毕沙罗在65岁以后逐渐被公众广泛接受,此时留给他的时间业已不多,深受眼疾困扰的他仍然笔耕不辍。全书的末尾,斯通以毕沙罗走进1900年“伟大世纪博览会”的场景作结。这次博览会将安排一个大房间展出印象派8次画展中最优秀的代表绘画。这意味着什么?“那是长长的路程的真正开始。”毕沙罗在微笑,“毕竟,20世纪会是他们的。”
(责任编辑:陈耀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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