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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也:艺术展,抑或自拍的景点? 纽约人气展览“皮皮洛蒂·瑞斯特:像素森林”的背后

2017-03-24 15:03:21 苏也

  【编者按】“皮皮洛蒂·瑞斯特:像素森林”展是一场跨越2016年与2017年的纽约热门新媒体艺术展。展览的场馆是以青年人为受众群体的纽约新美术馆,同时,皮皮洛蒂·瑞斯特的作品,也一直是成长于网络时代的年轻人所喜爱的、充满了绚丽色彩的作品。

  展览吸引了大量的年轻人。他们在装置前的自拍、互拍,并将照片大量地发送到社交媒体上,这样的自发行为,又极大地促动展览的宣传。也正是在这种关注自我、关注网络社交的过程中,艺术的主体和内涵逐渐被消解了。影像和装置的内容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场馆内是否适合拍出漂亮而称心的照片。而近年,国内也陆续开始关注甚至引进这样的展览:五光十色、绚丽而繁华,人人都想去感受这样有趣且可以互动的当代艺术。

  新锐的新媒体艺术展正在逐渐变成“旅游景点”,这也似乎预示了当代艺术中一种无法避免的趋势——艺术自身的消解,作品脱离艺术家而存在,而观者却通过种种互动和体验,成为了作品的一部分。

展览现场

  今年1月15日结束的“皮皮洛蒂·瑞斯特:像素森林”(Pipilotti Rist:Pixel Forest)无疑成为了2016至2017秋冬季纽约最为热门的当代艺术展览之一。上一次社交媒介上频频出现和转发某一件作品(或展览)的盛况,似乎还是2013年纽约现代美术馆的“雨屋”(Rain Room)。

展览外景 图片:Maris Hutchinson /EPW Studio

  近年,纽约的新美术馆(New Museum)因为专注于数码艺术、新媒体艺术、装置艺术、交互艺术等20世纪70年代后兴起的艺术形式,而越来越快地被纽约潮人和国际艺术市场所关注。而这次推出的瑞士新媒体女艺术家,皮皮洛蒂·瑞斯特(Pipilotti Rist)的首次纽约大型个展,号称是首场艺术家三十年职业生涯的作品回顾展。同时,展览因其绚丽的视觉效果,和充满亲和力的观看形式,更是将新美术馆的人气推至了巅峰。

  新媒体艺术的创作环境是数码科技和网络时代,艺术家完成一件作品甚至不需要把手弄脏,而传播的途径也因为数码形式而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但是,由于近年来新媒体艺术越来越依赖于装置艺术的形式来进行展示,反而让这类作品最需要观众到展览的现场去亲身体会。瑞斯特的作品就是如此。

  瑞斯特1962年出生在瑞士的莱茵河地区,她曾经说过:“通过情绪和感官刺激所传递的信息会改变人们的偏见和原有的行为方式,它的力量将远远地超过无数的图书和文章。”在某种程度上,瑞斯特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她的作品是流动的,充满生命力的,集影像、音乐、行为、装置于一体。观众或许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作品的意义,但却无法不被她五光十色的艺术语言所吸引。确实可以说,瑞斯特的艺术传达出了比语言文字更有表现力、更加直接也更为强烈的力量。

  “像素森林”展览占据了新美术馆整整三层楼的面积。在进入这个展览之前,我看过不少瑞斯特的作品图片,也在其他美术展中零星地接触过她的视频作品,因此“像素森林”中那些被放大的肉体、慢动作的肢体行为、迷幻的色彩都在预料之中;但是当我真的进入到新美术馆的二楼展厅时,当我融入了这种全方位的装置景象里时,还是忍不住“哇”出了声音。

展览现场 图片:Maris Hutchinson /EPW Studio

  二楼展厅里基本没有照明,但是瑞斯特标志性的大面积的投影给展厅提供了足够的光源。投影里出现的画面是饱满的鲜艳花朵,巨大的嘴巴慢镜头吃着鲜美的草莓,洁白的羊群穿过绿油油的草地……这些移动的画面有的投在墙上,有的迷离地流动在地板上,有的投在从天花板悬挂下来的白纱上。观众穿梭于层层叠叠的白纱中,既干预了画面的内容,也改变了白纱流动的形态。

  此外,展厅里还放着音乐。瑞斯特曾经有过长达八年的乐队经历。因此音乐,尤其是流行音乐是她的语言也是她的武器。例如,她的早期作品,1986年制作的著名短片《我不是一个常常思念的女孩》(I’m not the Girl Who Misses Much, 1986)就利用了音乐,她边唱边跳,甲壳虫的歌曲《快乐是把热抢》的旋律融入了她的背景。而在这片飘动的投影丛林中,空气里依然充满了瑞斯特的音乐武器——梦幻的音乐伴随着慢镜头的彩色图像将人们催眠。在这种情形下,用“沉浸式的体验”来形容瑞斯特的艺术是再恰当不过了。

  于是,观众在这种迷幻的情绪里,在这种好看极了的环境里,纷纷暴露出了当代生活的“世俗化”本性——几乎人人手里都拿着手机,他们自拍,摆拍,相互拍,集体拍,延时拍,在作品面前做出或文艺或夸张的姿势和表情;然后还要赶紧上传照片去脸书和Instagram,此处更新还一定要带上美术馆的地址标签。

“像素森林”展览现场 苏也 / 摄

  我一边用眼睛记录下这种“世俗化”的表现,一边做着相同的事情。这个世俗化的行为必须要打上引号,因为在这个数字环境、媒介社交、存在危机的时代,一个人很难在遭遇美景时克制住记录下一切的欲望。同时,这个标榜着当代、新媒体、数字艺术的新美术馆,本身的目标受众就是年轻一代的艺术观众;而拍照对年轻人来说就和呼吸一样正常。

  的确,与满是游客的大都会博物馆和“高冷”专业的MoMA相比,新美术馆里的大部分观众都是20岁到30岁的青年人。他们从穿着打扮到言行举止,看上去都比曼哈顿上东区一带的美术馆人群显得更加嬉皮和自由。而随着流行明星、时尚博主、网络红人等一批标榜着个性和时髦的人越来越多地投入到艺术领域,如今的年轻人,这批在网络世界里成长起来的新人类,他们对各种社交媒体的依赖,及因此而得到的信息喂养,最后形成了一种效仿行为,这种行为可以说达到了人类历史的最高潮。

展览现场

  纵然瑞斯特的作品充满了女性主义、自然主义色彩和批判精神,但是年轻一代的观众早已忘记了这些,他们被先验的装置环境和迷幻的阅读背景所麻醉——各种鲜亮的颜色,树林花朵、投影仪造成的聚光灯,瑞斯特给了每一个需要在社交媒介刷出存在感的当代年轻人一个炫耀自己的舞台。在这一刻,新媒体艺术的装置现场变成了人声鼎沸的旅游景点。

  其实仔细想想,观众的参与,那种有意或无意间改变的投影的形态和内容,未尝不是瑞斯特的设计。在她以往的作品里,如2008年她在现代美术馆的展览“倾泻身体”(Pour Your Body Out),就有点自传性地带领观众进行了一次在她的视界里的旅行,巨大的投影毫无保留地展露了自己的(或他人的)身体,甚至是人体的内部。这次的展览也不例外,她依旧喜欢放大和特写各种皮肤的纹理,身体微小肌肉处的皱纹,嘴唇和口腔的赤红,还有腿毛遇水时所产生的图案。

展览现场 图片:Maris Hutchinson /EPW Studio

  瑞斯特的画面被形容为“充满欲望的”,直白得让人不好意思观看。随着她的镜头,观众可以看见一些私密的动作,人体肌肤的纹理像花朵一样,在巨大的投影画面中绽放。观众来到这里,有意无意地就走入了高山流水的人造景点之中,伴随着催眠的音乐,拿着手机,忘情地用身体去组织与这些视觉信息的亲昵互动。

  “像素森林”的三楼展区更是“游客们”流连忘返的重要景点——数不清的悬挂塑料灯如藤蔓般从天而降,上面附着着大小不一的水晶状发光物,各自闪烁或变换颜色。这个装置现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人们甚至需要拨开云雾和人群才能走进到展厅的中央。它是整个展览的点题之作《穿过像素森林》(Looking Through Pixel Forest)——每一个会发光的塑料灯都是手工制作,且内部包含一个视频的“像素”(pixel),塑料灯会随着旁边墙上视频的播放而改变颜色和亮度。但是,这种密集而绚烂的现场有些喧宾夺主,对于一个美术馆来说这太热闹了。人们沉醉于景色的迷人之中,而对于艺术家的表达、对于墙上巨大的投影内容或是悬挂灯背后的“像素”技术都感到漠不关心。

“像素森林”展览现场躺在床上的观众 苏也 / 摄

  尽管如此,我们却不能否定瑞斯特在装置艺术“感染力”方面的成绩。由于装置过于密集和绚烂,以致整个作品成为了游客自拍的重灾区,时常有长发挂在了灯泡上,男友退后撞到了身后的作品等事件。因此,这一区域不得不每隔两米就安插一个保安,每分钟似乎都在善意地提醒,以确保展品不被破坏,这也足以看出瑞斯特作品视觉冲击力的强大。

  在这盘丝洞一样的眼花缭乱里,观众确实是走入了一个裸眼3D的数码森林,双眼被各种数码的叶片和人体的花朵包围。说着各种语言的人们欢聚一堂,笑容透过闪烁的塑料灯,永远地留在了数码的记忆和云端的网络世界里。

  这个展览的受欢迎程度在近几年中都称得上数一数二:美术馆人满为患,各种社交媒体上的自发性宣传,景色的迷人超越了艺术的哲思。这些并不是贬义的批评。相反,这样的受欢迎程度正好证明了艺术家的聪明——她知道人们爱看什么、爱怎么看;而新美术馆在选择举办这样一个耗时耗财的展览时,当然也希望看到自己的展览可以受到门庭若市的宠爱。

皮皮洛蒂·瑞斯特 穿过像素森林 苏也 / 摄

  新媒体艺术,尤其是影像艺术(包含幻灯片、短片、视频、投影等形式)因为其图像、动态、时间以及声音等因素,在跨越语言的障碍和语境的限制方面要比其他艺术门类显得更为容易成功一些;而这些障碍似乎在瑞斯特的艺术中几乎可以完全不去考虑。在“像素森林”中,瑞斯特惯用的技法都被进一步放大了,视觉效果之成功让人几乎就要忘记这是一次美术馆里的体验。此时,瑞斯特的作品仅和人们的体验有关。

  在展览的最后一部分,新美术馆的四楼里,贴心的瑞斯特还给参观疲惫的“游客们”准备了一个温馨的休息区。观众们在进入这一展厅时,需要先脱掉鞋子,然后选择一个床铺,或者考虑要不要和一个陌生人同床,然后睡上去,选择自己喜欢的舒适姿势,去观赏天花板上的投影画面。

  这是一个全新的观看艺术的角度。同时,这种象征着亲密关系和暧昧空间的设计,似乎表达了艺术家有意释放的某些关系—— 一种存在于真实世界中的社会抑制物,一种与陌生人共处一室的尴尬,一种面对艺术二字的迷茫。观众在进入展厅的瞬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的人们——他们看上去很放松和享受,身上还有五彩斑斓的流动投影。然后,人们才会抬头注意到瑞斯特的影像作品——天花板上的巨大投影,它们像是两个水洼或两块池塘,边沿呈现出荷叶的模样。人们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中的水里故事,就像是在听儿时母亲讲述的枕边故事。瑞斯特喂给人们的视觉信息,看上去就仿佛是人们滑入梦境前一秒里看到的景色,一切都是迷离而诱人的。

  如果说在二楼和三楼的奇观异景中,人们沉浸在自拍中,几乎就要忘记了自己艺术观众的身份,而整个展厅似乎也要从美术馆变成到此一游的景点,那么,最后四楼演奏的音乐尾声倒是可以把人们拉回到正轨。

  在这个不可以触摸、不能直接互动、不适合拍照留念的作品设计里,人们选择乖乖地放下手中的自拍相机。气氛开始变得安静,人们变得心平气和。一种舒适和安全的心情改变了本是严肃和官方的艺术现场。终于,在这个部分人们选择用自己的亲身体会,毫无保留地全身心地投入到一个艺术的“体验”和“参与”过程里。这个过程不需要记录,不需要证明,不需要炫耀,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梦境。

  (作者系独立杂志《布林客BLINK》创始人与主编)

(责任编辑:杨晓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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