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展人答问

闫志(大英展中方策展人)

　　历史学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主要研究古文字学和商周考古学，现任中国国家博物馆副研究馆员。

　　“大英博物馆100件文物中的世界史”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开展近两个月来，作为中方策展人我做了不下三十场展厅讲解。许多认真的观众向我提出一系列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个展览为什么没有这个，没有那个?作为一个世界历史展，观众在展厅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展品——埃及的木乃伊内棺、楔形文字泥板、古罗马雕塑、印度佛造像等等。但是更多的是不熟悉、不认识，甚至提不起兴趣的文物。那些在历史书中反复出现的重大事件、历史人物，为什么在展览中总是处于缺位的状态呢?这样一部缺少了战争、杰作、伟人、事件的历史，还称得上“历史”么?那么让我们看看观众们发现了哪些“缺失”。

　　问：为什么没有古希腊的雕塑?

　　答：其实这位观众的问题准确的表达应该是：为什么没有自古风时期至希腊化时期(公元前12至公元1世纪)的雕塑作品。实际上展厅中是有关于希腊文化的雕塑的，比如来自喀帕苏斯岛(Karpathos)的女性石雕，以及来自克里特岛的青铜人立像。前者的时代在公元前4500—前3200年，后者则是公元前1700—前1450年间的作品。

　　喀帕苏斯岛在希腊的罗德岛西面，两者均靠近今天土耳其西南部。历史上，这一地区的文化与小亚细亚地区有着密切关联。喀帕苏斯与希腊本土之间的海洋中，有一片名为基克拉迪斯的群岛。在公元前2800年左右，出现了与喀帕苏斯女性石雕特征相似的女性雕塑。虽然无法证明两者具有文化上的继承关系，但这种高度的相似性，很容易使我们产生这样的印象：即这种石雕传统是自东向西传播的。

喀帕苏斯女性石雕，公元前4500—前3200年，希腊喀帕苏斯岛

基克拉迪群岛女性石雕，公元前2800—前2300年，希腊基克拉迪群岛

　　位于希腊本土和土耳其之间的克里特岛是公认的古希腊文明发源地。岛上的米诺斯文明，是青铜时代早期希腊文化的代表。然而，近来的考古研究表明，至少在公元前3000—前2000年期间，大批来自小亚细亚的移民登陆克里特，并深刻影响了早期青铜时代的米诺斯文明。这一时期的陶器具有明显的小亚细亚风格。米诺斯印章中国王身上的流苏长袍，就是赫梯王国等小亚细亚国家的传统。近东埃及的宗教文化，也对米诺斯产生影响，克诺索斯王宫壁画中王子头戴的百合花冠，就是埃及太阳神的象征。米诺斯文明衰落之后，位于希腊本土伯罗奔尼撒半岛的迈锡尼文化兴起。这个承接了米诺斯文明和希腊大陆文化传统的青铜文化最终催生出古典希腊文化。

克里特青铜礼拜者雕像，公元前1700—前1450年，希腊克里特

米诺斯宫殿壁画中的百合王子(复制图)

　　两件材质不同的古代希腊雕塑作品，向观众展示了希腊文明与今天土耳其境内的小亚细亚古代文明的关系，以及它所接受古埃及文化的影响，从而揭示出希腊文明的源头。突出表现希腊文化来源的多样性和复杂性，而不是刻意强调成熟而独特的古典希腊文明，再次印证了展览的主旨：即人类文明的互动、相互影响是世界历史发展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