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话管怀宾:我为什么要将园林美学介入当代艺术创作?
2017-05-05 10:10:52 王姝曼
管怀宾 《塔园》现场
采访:王姝曼
艺术家:管怀宾
Q:管老师您在做装置艺术这块很有你自己另类的风格和艺术气质,您不少作品都是从中国古典造园美学汲取的艺术灵感,并且解构成你自己的艺术语言,运用不同的材质搭配出了我们现在馆里看到的这些装置,我想问一下您这次展出的作品《塔园》您是怎么想到用瓶胆、钢架这些现代材质来解构古典的造园设计呢?
A:现在在空间当中呈现的这个作品它是由一个个热水瓶组成的一个倒梯形,像一个风景一样,最下面是一块太湖石在一个黑洞里面这样一个状态,因为这个热水瓶胆实际上是我们中国人在过去几十年中一个抹去不了的记忆,也是我们生活当中最微观,最日常,谁都触碰过的一个器物,所以这个器物它在一定的历史时期甚至比中国的人口可能还多一点,它实际上见证了中国人的生活也来自与生活。它的那种表面体的折射和它的内层,从这个里面有几层的含义,可以说它是我们今天中国人生活当中最微观的一个器物,这个器物比较中性,它不像其他的器物可能有明显的政治含义或者文化含义,但是它又影射了很多东西在里面,比如说它有那种暴力的一面,同时又有很脆弱的一面,它作为一个容器有它的包容性,有它的内部空间,但是它的外观又折射着整个外部世界,是这样一种关系。
管怀宾《蚀光》2016年,金属、灯架、黑炭、水泥柱、聚光灯、白蜡、计时器1
Q:那您之前是不是还用过别的一些材料?刚刚好像有提到用过铁。
A:是的,我几乎用过所有的材料,因为材料对我来说不像有的艺术家材料有一定的指向,比如做陶艺就用陶,只能用这一种材料,因为我是一个装置艺术家,所以说材料在我这里是比较多元的,我根据我的主题根据我的观念来选用我合适的媒介,合适的材料。
Q:那您是怎么找寻这些材料的?是先有这个想法,然后脑子里有一个大概想要的材料,还是怎样的呢?
A:这所有的材料都是跟你的观念诉求是有关系的,因为你有这样一个想呈现的东西。当然有的时候有些器物有些材料给了你灵感,它激活了你的思想,就像瓶胆这个东西,它不是说简单的把它拿来替代我的思想,实际上是它这个器物激活了我的思考,激活了我对中国人微观世界的一个思考。
Q:除了材料之外空间性可以说也起到决定性作用,空间意义上的视觉艺术是在一定空间中布置物体,将空间进行结构化,并通过这些物体还有摆放的关系来呈现出一些东西,那我想问一下您是第几次来到南艺美术馆做展览?
A:在南艺美术馆有好多次,在三楼的空间是第一次,以前在二楼的空间展过。
《塔园》现场空间
Q:你觉得这个空间能不能说出你作品想要表达的这个含义?
A:因为空间可能也还是受到了一些限制,但是这个倒也不是问题,因为你不可能一直依照着构想,不可能永远是同一个空间,你这个作品它可能从这个空间转移到另外一个空间,所以在走向另外一个空间的同时你也在调整这个作品和空间的关系,这个是很重要的。
Q:像这次我们本来《塔园》展的时候是五层结构,现在因为空间的关系也做出了一些变化是吗?
A:因为考虑到南艺美术馆里的安全性和上面悬吊的稳定性,还有本身这里周末有很多小孩子会来,所以考虑到这些方面还是使用了比较折衷的,比较稳的方式呈现,去掉了下面那个最初的最细的部分。
《塔园》下的太湖石
Q:那没有完整的挂出这件作品,会不会有一些遗憾呢?
A:那倒也没有。因为在这个空间当中这个高度我觉得是恰当的,上面留出的距离还是很重要的,假如这个距离没有的话,跟房顶之间太顶的话,也并不是很合适。因为我之前做这个是在一个电梯井里面,它四周是有混凝土的柱子,它在那个里面那种状态有种被规范被挤压的一个感觉,而且它是不着地的,是悬浮在那里的,它下面是用花岗岩做的台基,然后上面有水滴在中间那个太湖石上面。
Q:您有没有过根据美术馆的空间来设计您的作品,因为很多艺术家不是会这样做么?
A:大多数场合都是根据空间来,因为南京这个展览基本上都是拿的过去的作品,都不是为南艺美术馆量身定制的。但以前有量身定制的,之前我给南艺做过一个充气的屋顶,《无人界》实际上是根据南艺的空间来做的,因为那边有一个二层,人在上面能俯视到它在下面一层的样子,所以它有不同的体验嘛,有一个不同的维度。
管怀宾 《破晓》2016年,灯架、铸铝塔、金属屋、镜面不锈钢、
电机、瓶胆碎片、白蜡、聚光灯
Q:我们这次展览特意隔出一个独立的空间放那个灯光的作品,其实那个地方算是我们展览的一个结尾处了,我们做一个独立的空间就是希望观众有一个体验感和互动性,您觉得你希望观众进入这个空间能感受到或者邂逅到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A:因为那件作品叫《破晓》,本身来说是有一束光划破黑暗的那种状态,但是因为这个空间当中的风格没有办法完全实现。作品中我伸进去的那个浮桥太居中了,之前展出的时候浮桥实际上是在一个三分之一的地方,那个塔是离得很远,人站在浮桥上面看那座塔是很远的,然后有光照上去,就有那种幽深的感觉,那种距离感是很好的。这个里面那种距离那种幽深的情境是没有的,因为上面是通透的,远处的透光都把这件作品的意境稍微破坏了。还有我的那个房子,房子本来应该悬挂在上面,下面放个台子,它就有一点点像一个悬崖上面的屋子,那种境界不一样。稍微有一点点遗憾就是这个方面,因为那件作品的情境没出来。这个顶上透光,空间内又有光打出来。桥正好放在中间,是对称的一个空间,桥应该离塔远一点,现在塔就在它旁边没有那种距离感,如果有那个距离就会很有意思。
Q:您在做这些装置的时候需要考虑到的因素有很多,像选什么材质,像空间,还有像观众的互动,那您觉得你在做创作的时候什么是你考虑的最多的最为看重的?
A:实际上是这件作品它从思想上来说从观念上来说它的诉求是什么,这是最关键的东西。然后当然你有一个比较明确的观念,像我这个作品是一个“破晓”,我这个“破晓”实际上是每个人我们在诗歌也好在文学也好常常碰到的词,但那也是个一瞬的一个时间段,所以说这是一个境界,当然你在做作品的时候你和文学不同的是需要用媒介去呈现这种东西,去用你的器物,不是说我站在作品旁边我就说这件作品的思想,而是靠这件作品之间的那种器物也好,靠这些媒介的语言来传达思想。媒介的选择涉及到准确或不准确,到位不到位,这是非常重要的。
波光粼粼的瓶胆碎片
有的是没有分毫之差的,就包括我那个地面的瓶胆的碎片,有几百个瓶胆的碎片,那些碎片波光粼粼的光投上去它像一个水面,但同时它也是一个个碎片化的图像世界,所以这里有成千上万个小碎片组织了那一块地面。另外一个就是那个塔被光划过的瞬间和它的反射有两种状态,一种是光直接划过去,它的投影到墙后面的墙体上去,还有当灯转到凹镜上面凹镜所呈现的波光粼粼的景象,那一块是很漂亮的,这些都是涉及到一个媒介的语言。
Q:管老师除了是艺术家之外您也是国美的研究生博士生导师,那问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因为是不同的两代人,您觉得现在你的学生创作的作品,有没有什么新的一些您觉得比较直观的不同?在大时代大背景下。
A:这个实际上是有很大的差异,虽然从大的来讲都在一个时代,但是毕竟年龄上有一个时代之分,因为像我们这一辈的艺术家是在各种知识碎片当中建构自己跟艺术史的认同,或者心目中的艺术史脉络,所以像我们的艺术史可能就是一些很概要的东西,可能就几个事件,这几个事件几个人可能就影响了我的一辈子。而且这些东西可能是我创作里程人生里程中的某些坐标性的东西,它不时的会提醒你的一些思考。像我们这次参展的五个人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我们后来都选用了当代艺术这个方式来呈现,当然当代艺术当中又有很多方向,有的偏具象,有的偏观念,偏抽象,又有很大的差别,但总体来讲我们这些人的专业和我们后来的工作实际上是有很大的差异,因为当年没有当代艺术这个学科,在我们读书的年代,也没有科班出身,都是慢慢根据自己创作的需求慢慢走到这一步。
今天的话学校里面设立了这个系科,央美设立了实验艺术系,学生等于在这样一个学科当中,说穿了就是当代艺术有很多东西是很难去教的,哪些东西是可教的哪些东西是不可教的,这个是要有所判断的。而且跟学生的话,我们这辈人即便有很好的经验,但我们的经验不足以喂饱他们,不足以说对他们完全是有营养的,所以说我跟他们的交流当中可能是需要对艺术史也好,对重要的事件人物的风格也好,因为我们经常涉及到上这些课,涉及到对艺术史的阅读,对文本的阅读,对一些作品形态的阅读,但是所有的阅读我觉得都不只是为了向经典致敬,而是为了寻找可能的起点,这是我常常说的一句话,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因为我们必须通过这个阅读使我们的脑子变得不那么简单,使我们不至于简单的去重复那些东西,我们重要的是帮助他们寻找一个新的缝隙,新的触发点。
Q:可以看到管老师您的作品里都渗透着中国古典的造园美学,我想问一下您将这种园林美学作为您自己的一种艺术语言是出于一个怎样的契机?
A:因为过去的一百年整个西方艺术史所有的西方艺术家在空间建构这方面,从建筑到当代艺术应该是有很大的贡献的,但是我之所以想到园林美学介入到当代艺术实际上是在园林当中看到很多构架的方式是有别于西方的那种空间建构的方式,就比方说东方园林的建构里面它的时间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理念,它不是完全那种空间填充去完成,而是所有空间建构里面从此到彼有无数的暗道在里面,这里面都是时间的限制,为什么园林里回廊会有起伏有曲折?这些都是把时间在绵延,把时间在拉长,包括透窗,一个个的花窗,它既是空间的艺术也是时间的艺术,古人在论园林的时候都已经谈到这种东西,我也是希望这种东方空间美学也好绘画美学也好,它还是有跟西方当代艺术的脉络不一致的地方,这或许是我们今天可以从里面生长出新的东西来的一个线索。
以前我做过一个展览叫《过园》,它的翻译就是《小径交叉的花园》,我是用的博尔克斯的小说的名字,那个小说里就谈到各种线索的递加,各种线索的交汇,这里面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我后来的翻译就直接用的小说的名字,而且它在欧美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东西。那个书有一点点小悬念,不太长,很短的一个小说。
(责任编辑:王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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