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德朗

　　编者按：安德烈·德朗，一位曾誉为“法国在世的最伟大的画家”，却被历史选择遗忘，之后又被贾科梅蒂认为是“最勇敢的人”。作为现代绘画的创始人之一的安德烈·德朗，先后与马蒂斯、弗拉曼克开创野兽派绘画，与毕加索一道探索立体派。但直到安德烈·德朗去世40年之后，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为其举办回顾展，才被“记起”。那安德烈·德朗为什么会被历史遗忘呢?

　　彻底脱离两大新兴派绘画

　　1920年之前，美术史公认安德烈·德朗为现代艺术运动的健将，并受到法国年轻画家的热烈追捧。长久以来，人们对德朗的认识也较多限于此时期。

安德烈·德朗的《滑铁卢大桥》1906年（图片来源于网络）

　　先从安德烈·德朗“发光发热”的1905年开始。1905年，野兽派绘画以一种强调色彩表现自由的方式，在艺术流派中脱颖而出。安德烈·德朗这一时期的作品使用分段色块、快速的曲线和生硬的颜色，手法并不粗野，笔下的线条还算典雅，色彩也还和谐。

　　但与创始人之一的马蒂斯认为的形式简化，色彩为有力表现相反，“德朗对野兽派的装饰性色彩与形式简化的解决之道却不以为然” ，法籍华裔着名画家和艺术理论家，中国美术学院艺术现象学研究所所长、艺术哲学与文化创新研究院院长司徒立曾在撰写的《德朗和他的艺术世界》中提到，安德烈·德朗当时对野兽派绘画的想法。

安德烈·德朗《两艘驳船》（图片来源于网络）

　　安德烈·德朗于1906年离开野兽派后，与毕加索、布拉克一起研究立体派的创作。大约在1910年，立体派放弃传统的主题内容的描述性绘画，面向抽象的以自由表现形式主义“纯绘画”。这一演变逐渐与传统艺术脱离牵绊，司徒立提到这一时期是“现代艺术面临着‘自由表现’的解放时刻”。

　　但这一发展形式与安德烈·德朗设想的不一样，他始终认为“绘画史为一个连续体。”于是他脱离这一流派。转而投向主张回归十四世纪哥特传统和拜占庭艺术的原始主义。

　　但如果说，“德朗离开野兽派，仍可视为现代派运动的内部矛盾。而德朗脱离立体派，则意味着他对现代派的‘背叛’”，司徒立在文中表示。

　　法国近现代画坛的“出局者”

安德烈·德朗 树林里的房子 布面油画 65×81 1925

　　1910年之后，安德烈·德朗开始热衷于静物绘画。他游历欧洲各地，暂时疏远巴黎沙龙和画友。一战爆发，安德烈·德朗入伍从军，3年的军中生活，他只画了一些粉彩、素描和少量雕塑。在1916年，画商保罗·纪尧姆为安德烈·德朗举办了其艺术生涯的首个个展。

　　当时法国艺术评论家纪尧姆·阿波利奈尔，在展览序言中提到了安德烈·德朗当时在法国的处境：“德朗，这位被看作法国新兴流派最出色的画家之一的艺术家，引领着艺术潮流，为后辈做出了典范。作为一位知名艺术家，他的作品被国外众多博物馆收藏，但在法国的博物馆中，却鲜能找到他的作品。”并表示，“德朗的作品具有古典的表现力，因为他除了向大师们学习，还积极接触法国古典学派，尤其是阿维尼翁学派，但他的作品中绝对不存在矫饰的古风痕迹。”

安德烈·德朗 伸展的裸体 布面油画 24×35 1934-1939

　　一战结束之后，安德烈·德朗重新回归卢浮宫博物馆，投入到传统绘画的研究。这一时期，他画了很多静物画、肖像画以及部分以面具为主的铜雕。他临摹多位艺术大师的作品，并以自己的方式重新解释它们。

　　21世纪全才艺术家让·科克托在1919年《巴黎午报》上刊登了一则关于安德烈·德朗这一时期的评论，他说：“当时，人们早已习惯于十八世纪的铅笔画，而德朗引入古典技法，将木炭画与红粉笔画相结合，使大众眼前焕然一新，由此也显露出他蓄意改革的决心。”

安德烈·德朗 长发女人的胸像 青铜雕塑 38.5×19×12 1938-1950

　　在20世纪20年代开始，随着在经典传统艺术上的深入研究，安德烈·德朗对现代派提出越来越多的质疑。大致分为两点：第一，绘画与可视世界之间必须存在关系，画家拥有的表现想象自由是有限度的;第二，他质疑形式主义，提出形式应表现意义。

　　相对的，安德烈·德朗当时模仿传统的举动，与当时正值突飞发展的现代艺术方向背道而驰，甚至算是反潮流的挑战。

安德烈·德朗 阿布迪亚夫人肖像 布面油画 116×89 1934-1937

　　使问题更为扩大化是在两次大战期间，源于一种与观众重建关系的愿望，欧洲画坛出现了一股责难现代艺术“过火了”，并主张回归传统的回流，这让现代派绘画面临了危机。

　　而在法国，安德烈·德朗 被视为“回归秩序”的代表。因此现代派开始毫不留情地指责他是反时代、反进步的画家。司徒立在文章中述说了一段历史现状，“当时现代艺术运动正在急遽地形成，它必须清除一切怀疑与阻力，并且依靠一种权力机制的运作来确立它的权威地位和合法性。”于是，德朗遭受历史的放逐、孤立。

安德烈·德朗 戴项链的女人 布面油画 44.5×35.4 1934

　　当时现代派为了建立这个时代的独特艺术，于是结派颠覆过去的一切模式。现代美术史将以此规范性为标准令画家们逐一“归位”。所有越出此规范性的，无论他们如何具有独特性，都将被拒于门外。而安德烈·德朗便是被拒于门外的人。

　　弥勒在《野兽派》一书中也曾对德朗作如下批评：“与其说是现代艺术的问题，不如说是德朗本人的问题。德朗是一个受到焦虑与疑惑打击的人。”

　　直至安德烈·德朗逝世，法国近现代画坛在《德朗传记》中对德朗这时期的记述，刻意模糊了其形象，仅有：“1935年，告老故里;1954年，死于巴黎。”

　　“我们是秘密的探寻者”：认可的艺术精神

安德烈·德朗 瓶中野花 布面油画 58.5×41.5 1936-1938

　　为了解决现代艺术的内在悖论，安德烈·德朗决意研究欧洲过去伟大艺术作品中的永恒魅力，他说 “看伦勃朗的某些肖像画吧，那些最没有生命力的最沉闷的色彩，也能赋予无穷的能量。”于是，安德烈·德朗开始“寻找遗失的秘密”。

　　过去，德朗认为要在画作中表现激情就必须将碗画得比碗橱还大，风景画就一定要画厂房，“而现在他相信，给予每个物体合适的尺寸才最为重要。真正的抒情派画家是会撒谎的人”，法国超现实主义的创始人安德烈·布勒东曾于1924年刊登在《新法兰西评论》中写道，安德烈·德朗承认，他后期的作品不再有挑衅意味。

安德烈·德朗 卢瓦尔博尼的教堂 布面油画 75×92 1941-1942

　　安德烈·德朗曾表示：“我现在不再相信什么色彩组合了，只有精神才使作品活起来。”他抛弃了充满感官快感、狂野、光灿的风格，通过对色彩与形式表现的克制，强调作品的内在精神内涵的表现。

　　他于1919年到1921年间曾写了一篇谈绘画的论文，被命名为《物画论》，文章中他提到艺术的精神本身。认为绘画运用精神的“命定”语言：那种韵律、借助于数的感知、几何学...

安德烈·德朗 篮子里的水果 布面油画 32.5×39.5 1948-1950.

　　安德烈·德朗的具象化有别于传统的写实，他采用了一种对事物纯直观中的“现象学”式的意向描述，创造了一种新的寓意绘画。

　　因为原始艺术的影响，他的作品更充满了神秘与梦幻，透出一种宗教般的精神与忧郁，却又显出一种奇异的纯真与清新。其在他那些静物画中，自然事物以一种近乎不美的姿态形式显示各自有着不可替代的意蕴与精神。

安德烈·德朗 挤满水果的桌子 布面油画 77.3×205.3 1944

　　安德烈·德朗的兴趣延伸到了几乎所有的领域：诗歌、音乐、哲学、神秘主义。艺术评论家阿道夫·巴斯勒于1929年表示，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德朗的古典现实主义，其实这只不过是一种对大自然之爱的表达罢了。就如司徒立所说：“德朗的作品展示了一个可向各种文化形式开放的自主灵魂，而且是一批最具独特性的作品。”

安德烈·德朗 法兰西岛森林 布面油画 81×100 1946-1948

　　1931年发表的一篇“支持或反对德朗 ”的文章中，法国立体派画家阿梅蒂·奥尚方在其中提到“德朗的作品，使人激动也使人平静，这恰好与艺术的最永恒最正确的终极目标相吻合：使人在平静中迸发。”并称德朗是拥有高尚灵魂的伟大的艺术家，是他把绘画作品变得能够使人观看欣赏。

　　贾科梅蒂也从1936年开始，便被安德烈•德朗的作品吸引，“德朗所有的油画，无一例外的，都使我停下，都强迫我长时间的去观看，去寻找画面背后隐藏着什么…更使我感兴趣，特别是他最后几年的那些画”。他表示，德朗是塞尚以后对其最有启示性、使我最感动、也是最勇敢的画家。

　　所以，贯穿安德烈·德朗的艺术生涯，他是现代绘画危机最早的感受者和怀疑者，虽然被遗忘，但也注定会被发现。

为“寻找遗失的秘密——德朗绘画研究”展览海报

　　2017年5月23日至11月23日，安德烈·德朗中后期20世纪20年代至40年代创作的作品在杭州光达美术馆公开亮相。这场名为“寻找遗失的秘密——德朗绘画研究”的展览，展出了 安德烈·德朗这时期的绘画和雕塑作品30余件。

　　展览内容分为三个部分：德朗中后期代表作品、德朗绘画的影响和德朗研究文献。所以在展览中也能看到受德朗影响的贾科梅蒂、巴尔蒂斯、阿利卡、森·山方和司徒立等艺术家代表作品若干件。

　　观众可以在展厅中寻找安德烈·德朗孜孜不倦探寻的秘密。

　　（本文根据司徒立《“现代的混乱”抑或“现代的纠纷”——德朗和他的艺术世界》以及简•李，赵千帆译，孙周兴校《物画论》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