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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余闲话 遵 生

2017-06-23 09:19:12 李学明

  一个生命的诞生,中国儒、释、道里都有很高妙的说法。这个生命从孕育到来到世间,总是穿过了实和虚的空间,里面有说不清的因缘和合才能成就。

  这其中最是不能忘怀的当是父母之恩。是母亲十月怀胎,辛苦备至,闯过“鬼门关”,舍生忘死地给了我们生命。这种大恩,一生难酬。所以,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珍惜生命,爱护生命,尊重生命。故古代圣人常教诲众生,不尊重生命就是对父母的不尊不孝!《孝经》里说,“身体发肤,父母所赐,岂敢毁伤,孝之始也”。

  古贤对生命的尊重,不仅是上升到道德的层面去认识去体悟,而且在整个的人生过程中,不迷、不妄。他们对生命的尊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醒悟与自觉。《黄帝内经》里说,“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悦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蔽,精神不散,可寿百岁”。庄子曰,“能遵生者,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这就是他们善待生命的态度。

  石涛上人说:“人为物蔽,则与尘交。人为物使,则心受劳”。此言深可为一生之戒。

  我在三十年前乍来他乡,为一家生计,为红尘中的名利所扰,所累,拼命地忙碌。那时正当连环画盛行,我曾接了北京一家连环画出版社的一套脚本,共七册,一千多幅,这是一套古典题材的脚本。当我画完后,觉得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部巨著似得兴奋得意。我用黑皮包提在手里,足有二十斤重。我提着它,像提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似的,满怀希望地乘车进了京。编辑翻了翻我这近二十斤重的稿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任何态度,说让我回去等消息。两个月后,我终于盼来了一封信,让我所料不及的是,说我画的风格不符合他们的出版要求,给“毙”了!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这个雷直击得我头晕眼花,好几天缓不过劲来。因为这二十来斤重的线描人物,是我在不耽误任何工作的业余时间拼出来的,所以,一下子把身体给弄垮了!

  后来想想这真是对生命的一种忽视,一种自残。往日之非,悔之已晚。

  因为画这些东西,一年半之内,我两点以前从未上过床。因为怕耽误了第二天上班的时间,枕头旁总是放上一个闹钟,我几乎天天是被刺耳的铃声惊醒,然后拧开水龙头,把自己从朦胧中激醒,到食堂狼吞虎咽塞上几口早餐,便去上班了。这种起居无节,妄自劳作,损其神而劳其形,真可谓是对生命的糟践!此是人生之大忌矣!

  古时圣贤遵生,多是得利于一个“寡”字。常人与此相悖。贪、欲、嗜、癖控制了人的生活空间,欲壑难平,日夕忧思,无休无止。这种贪求似乎形成了一种巨大的惯性,令人役役不休,不知“止”,也难“止”!

  明代的高谦一生清心寡欲,专心致志的探究遵生的学问,他的“遵生八笺”可谓是对人类遵生的一个巨大贡献。当你闲下来时,静心的读读他的这八篇妙论,你才恍然大悟,此前的日子算是白活了!

  世间的任何一种事业要达到一个理想的境界,有一个好的体魄是最基本的条件。比如齐白石,他六十岁以后才开始变法,开始他艺术上的辉煌,而且愈老愈是精彩。他的笔下似乎有无尽的生机,泄之不尽,用之不竭。究其根本,除了老先生绘画上的天才之外,就是他到了耄耋的年龄时,还能一顿吃一盘炸花生仁。这是何等的生命状态,何等的生命活力,这种生命的强悍与旺盛,让世间每个画家羡慕不已!

  像宋代的王希孟,还有清代的任伯年这等人物,这等世间少有的绘画天才,如都能活到齐白石老先生这个岁数,中国的山水画史和人物画史一定是另一番景象的。

  其实,东西方绘画里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时,里边所追求的东西很多都是对生命的过程,生命的意义,生命的价值的解读与向往。只不过有的外在,有的内敛,有的直白,有的委婉而已。

  按理说,遵生与养颐从小时就应该做起。但人的一生从小到老,受到生存环境、生活条件的限制与约束,不知遵生,也顾不上遵生。大多到了满头堆雪时,有了一定的积累和保障,才意识到了遵生的意义。但这种觉醒仍不算晚,像《鹤林玉露》“山静日长”篇里说的那种状态,把自己的心真正静下来,了却浮幻,无欲无求。你自己会在不知不觉里把一天的时光拉长的。每天从日出到日落,每时每刻都去体会此中的快乐与自在,在这种自在的状态下时刻追求“我”的存在,这时的我对红尘中的得失已真的没有了太多的在乎。这种状态遂就接近了明人洪应明说的那种看花看云的境界。

  人过了花甲,假如真能活到这个火候,你这一生,还算没有白活!

(责任编辑: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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