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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冠中的文与画

2017-06-27 16:19:02 未知

  

夕阳兮晨曦  墨彩 1999年

  诗人钟情于夕阳,吟唱: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画家爱画夕阳,只惑于眼前景色,未必缘于诗人的感伤。我有时下午一点钟便背着画箱出发,赶到那遥远的高地或海岸,早早守候着,准备捕捉无限好的夕阳。日西斜,我和我已支撑开的画架的投影不断伸长的时候,明蓝的天空渐渐转向紫蓝,紫红,于是晚霞满天,满天的晚霞卫护着,隐蔽着太阳归去。日落西山,黑夜很快就吞噬了眼前的世界。这瞬息万变的夕照与晨曦同样不易绘画,摄影师捕获的夕阳也往往与晨曦不易区分。莫奈的名作《日出的印象》似乎也可混淆为日落的印象。殷红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来,又在地平线上沉落下去,她在太空中放出的热与光芒原是一样的,只是由于地面上早晚热量发散的差异,显示了不同的天际色彩反映。晨曦的背景略偏温凉,偏冷调,夕阳则沐浴于温暖的氛围中。这些微妙的色调变化对画家最敏感,但笔底的色调却还是难于到位,故人们往往不易区别作品中表现的是晨曦还是夕阳。

  然而人生的晨曦与夕阳却是那么分明,会有人错认青春与迟暮吗?人们爱晨曦,也爱夕阳。人们爱青春,也爱迟暮吗?旭日东升,夕阳西下,虽相隔只12个小时,短短的12个小时,但她们永远不会相见。有人幻想晨曦与夕阳有朝一日碰面了,那将是怎样的欢欣啊!那是青春与迟暮的拥抱,人之始与人之终的交接,父与子的继承。太阳,独自悠悠在寰宇循行,无端被晨曦和夕阳各分了一半,难道只是缘于对人生朝暮的呼应?

  

  草兮草兮 墨彩 1999年

  “视如草芥”、“草莽英雄”都含贬义,人们对草一向是鄙视的,儿时唱歌:“锄头锄头锄野草呵,锄去了野草好插苗。”盛夏,当秧苗正茂时,水稻田里的草也长得飞快,在烈日下耘田除草是农人的苦活。生长在江南农村,处处与草为伴,在草地上打滚、放牛,夏夜则割大堆的草生火冒烟,用以驱逐蚊子。

  不种田的诗人大都欣赏草的品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春风又绿江南岸”、“暮春三月,江南草长”。学画后,我开始发现野草之美,放眼遥望“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有气概。蹲下身子,细辨草丛中的宇宙,千变万化:细长的、粗矮的、尖尖的、团团的、星星点点、曲曲弯弯……启示画家形式之多变。我曾用一块白板傍草显示阳光下草在板上之投影,虚虚实实中绘写疏密、纵横、交错……曾经声嘶力竭咒骂抽象绘画者无奈于此却视而不见。

  驯养了的草与原野、山谷的杂草们甘苦各异,没有共同语言。没有人浇灌的野草自生自灭,并不易被消灭,也不怕人践踏,因为它们不仅植根深,而且开花结籽,繁殖后代。细看,野草的花极小,极美,虽明知少有人对她们青睐,她们却都接受过精雕细琢的洗礼,出落得多姿多态。有心人、有情人都会在荒草丛中发现隐藏着姹紫嫣红的色彩世界。

  我画过多幅野草闲花,羡慕野草之一无需求,自由自在地活着,听凭风吹雨打,不愁春、夏、秋、冬。草兮草兮,生命的强者。

  草花 墨彩 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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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段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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