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稿】风流者朱新建 人和画都不亦快哉
2017-07-13 20:32:55 段维佳
当我们还傻傻的不解风情时,朱新建就参透了女人。这样的江南才子,对朋友是这样的深情与关照,做女人想不喜欢他都难。朱新建把“风流”和“流氓”分得很清。他戏称自己“装流氓”,当年王朔也自称:“我是流氓我怕谁”。
朱新建读书破万卷,常挂在嘴边的是《金刚经》、《五灯会元》,能够把庞杂的学问与生死、绘画完全打通,达到由知变识的境界。新建善言说,跟他聊天,你都不用开口,绝对压倒性谈话,且极有趣味。
从于水的话述中可以归结出两点朱新建的面貌:风流且善谈。
的确,这就是朱新建。
艺术家朱新建
《聊朱新建》现场
7月8日下午,在北京饮兰山房朱新建画展正式开幕,开幕式特意变成一场聊天会,请两位好友艺术家于水和老树现场对谈,聊起朱新建的风流韵事,也聊起他画着那些似“不入流”的春宫美人,还聊起与朋友们交往。
想起他盘坐在地上,提笔就画,刷刷地一会就出来一沓。想起在中风后,变成的另一个“朱新建”,这个以“因快活而快活”的铮铮汉子,也曾在朋友面前如孩童一般的痛哭过。
朱新建画展现场 饮兰山房
如此风流人与画
二十多年前,于水和朱新建的第一次见面就被吓到了。“哪是江南文人,完全是北京色狼。乱七八糟还穿的破破烂烂的,晚上打出租车司机没人敢拉他的那种。如果一个男人的魅力不是因为长相,还长的特别像流氓的样子,还能让女人完全不后悔地跟着私奔,那朱新建的人缘得厉害到什么程度。”
与众女调情却没有人翻过脸,潇洒的来去自由。至少两次私奔,一次是一位18岁不到女孩,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
从法国回北京,带着几千美金也不去买房,住了半年的五星级大酒店,天天朋友在一起神侃唱K吃饭,把钱痛快地花完。
朱新建在南京家中上网 摄于2006年
朱新建的斋号叫“除了要吃饭其他就跟神仙一样”。后来因为上网,他给自己写的签名是“下臭棋,读破书,瞎写诗,乱画画,拼命抽香烟,死活不起床,快活的一塌糊涂斋。”朱新建没事也爱上网,躺着在沙发椅上,跷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兴致来了,就赶紧画上两笔,一会就是好几张,美人图、英雄图、花鸟图,还写上几笔书法。
老树是在八十年代看到朱新建的画,“当时特别惊讶,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胡乱画法,完全拿着笔达到无人之境,极其自由洒脱。很多人拿起笔来如临大敌,但他完全不当回事。”
朱新建画的英雄图
“第一次见朱新建的时候,他说话已经不是很利索了,牙也没有剩几个。我们两个聊就抽烟,然后一激动就流眼泪,让我给他读他过去写的那些东西。朱老师文笔极好,叙事能力非常厉害,我们两个不能说,当然就读,这算是第一次跟他见面。我说他老乐,一乐就眼泪就流出来了。”
2008年中风后,朱新建右半边身体偏瘫,怕是不能再动笔,后来改成左手执笔,坚持作画。到了2010年,朱新建的左手画流畅了起来。中风恢复中,还有人继续约画,有一次要画两百张。笔墨还是流畅的,左手画的美人也还是妩媚的样子,只是美人面貌并不见五官,整体的构图也愈简约。李津曾说,那依然无法成为一种“左手优势”。“过去,他的画很有变化,是有知觉的、娇气的,这些特点都受制于左手。毛笔虽软,但画出来硬,有一种内在的力量”。
“朱新建就好比一部法拉利在快速行驶的时候突然机器熄火了,他左手的画都是熄火以后的惯性,就算是他熄火了,这个法拉利的惯性也远远超过桑塔纳,超过别克。”于水在发言中说。
朱新建《东陂先生写梅图》
在老树眼中,朱新建的画给他是一种凄凉感。“看着很热闹,这些饮食男女,赤裸裸的,但我都觉得很凄凉的感觉,不是因为见到他中风的那个样子。”朱新建一直把画画和风流两件事作为他快乐的源泉,作为一个画家,手动不了是最大的噩耗。对他来说,不能画画也不算是活着”。右手失去知觉,他从左手从头做起。
那是他最难的时间。有一次靳卫红去看朱新建的画,她说“你这画是拼了命画出来”,他听了,呜呜地哭起来,伤心得不得了。他画的是最简单的小花瓶、小草,笔下完全没数,一语道出他的凄凉。之前那么爱说话的人,现在只能用‘好’、‘不行’这种单字和眼神回答。爱吃大鱼大肉的口,现在也素净了,一碗简单的丸子汤一个馒头。
朱新建是“新文人画”的代表,于水把他和文坛大佬王朔和乐坛先锋崔健放在一起,因为他们身上这种一致的“反叛”精神。
“朱新建是新文人画里边最重要的画家,他洒脱是因为他在文化上的认知有深度。比如说他可以把儒释道跟《金瓶梅》打通,可以把中国文化和西方艺术打通,他甚至把戏剧、音乐、天文、地理等乱七八糟都汇合一起。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的武功已经达到顶级的时候,他就拼命地找名人来对谈,好多我都听了,教授或者是著名的影星、导演,还有作家等等,每一次他基本上都是在对谈中占绝对的上风。”
“最后他跟我说要不要找王朔,他觉得王朔是最后一个顶尖高手。很遗憾,当时各种的问题没没谈成。但人生总有戏剧性,当王朔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是思维、语言和行走能力基本都快丧失殆尽的时候,这个对谈就成为永远的遗憾。”巧合的是,这个机缘的结局是王朔的女儿王咪与朱新建的儿子朱砂结成夫妇。
朱新建《虚空大地》
从小脚裸体女人到美人图
在85美术新潮中,朱新建带着5幅“小脚裸体女人”画作,参加了1985年在武汉举办的“中国画探新作品展”。“其中有2张比较一般,女孩子穿衣服,但画得比较性感,还有3张比较过分的,基本上没穿衣服或衣冠不整。”这几张小脚裸体女人的亮相在美术圈里引起了争议,一些老先生愤怒地批之为“纯粹的封建糟粕”。所以看朱新建的画的人分两类,一部分爱,一部分恨。
朱新建曾对友人说过这一段经历,他说:“说实话,当初我画一些小脚裸体女人,真的只是为了玩玩,并没有去想它的意义。”而从画小脚女人转型到《美人图》,朱新建说:“因为老是画小脚女人,毕竟与现实距离太远,画久了,我担心会虚伪,所以就想起画画身边现实的女人,结果那么多人喜欢看,又能卖钱,何乐而不为。”
朱新建笔下的美人
“我最早曾想用齐白石的笔墨画裸体女人,应当是很过瘾的,但这实际上是做不到的命题。中国的笔墨是在远离肉欲的天人合一的思想里面慢慢长成的;西方人是比较写实、比较色彩的,表达人的热情比较厉害。这两种我都喜欢,一种是比较野逸的笔墨,一种是比较激动的性情表达。我就企图把这两种东西糅在一块。”
朱新建对于自己的画要求很高,遇到问题一定要想方设法要干掉。 朱新建早期的画,其实是线描,所以画的比较细,水分也少,他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临摹颜真卿。“他跟颜真卿玩命,他买一麻袋花生又买几箱可乐,天天不出门,喝着可乐吃花生写颜真卿,最后写到乙肝发作晕倒在地,要不是邻居发现就玩完了。”想起当时疯狂,于水也是心惊。
“因为朱新建毕竟是作为一个画家,他的画我觉得先不论好坏,但是他完成了一件事就是颠覆了中国绘画基本的审美标准或者说叫审美套路,所以朱新建一出来就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老一代人气得只跺地板。他画的好与不好但玩命在这个上面,最后完成了这件事情。”
朱新建自己有说过:“笔墨的功夫其实是强求不来的,这有点像所谓的第七块烧饼,事件来了,你就能抓住。就像农民到龙王庙求雨,与其求雨,不如挖挖沟,下雨前多挖些沟,雨一般总会下的,你沟挖得好,水就会分得多一些的。”
朱新建《美人图》
《美人图》是朱新建的代表作,这里都是让他快乐的美女,一个个慵懒地站着、坐着、卧着,身体扭成妩媚的S形,她们没有现实的踪迹,是他想象中的女性。陈丹青曾经评论过他的《美人图》:“不同时期的艺术是可以被超越的,性欲难以超越,尤当性欲的表达遭遇时代赋予的语境。仅就性欲的层面,朱新建的作品超越了古人的春宫画。他的画要比赤条条的肉体更楚楚动人。朱新建是画‘时人’的先驱,日常世俗,短裤衩、小胸罩……表象上看他画的是情色,但他打开一道门,既告别革命画,又告别文人画,直接肯定世俗性情。”有人说朱新建的笔下,是一种“中国式性感”。
朱新建书法作品
再看他的书法也是歪歪斜斜,没有太讲究的章法可循。画上背景放上一个方桌、勾画草草的茶壶、茶杯,美女的背后有时候填上两只鸟,或者单独画上一位看似品酒访梅的高士。这些大概是他精神自由的体现,有时候风流快活,有时候也在闲话家常。
与一般画家作画不同,朱新建是打坐似的画画,不讲究笔要有多少种,就用一支胎毫笔,前边是一块纸边上是墨,就哗哗画。 不弯腰,提着笔。
于水说:“朱新建在中国画史上可能是画的最快的画家,也是唯一一个盘腿坐在地上画画的画家,他因为盘腿坐在地上,所以他是提着笔画画,不是伏案的。文人画画那些琐碎的细节,比如案头的铺衬,起笔思考这些东西他全部省略掉,他就胸有美女,拿起笔来毫不犹豫就画,然后一张接一张。”
2012年再回到北京不久,朱新建就被发现了一颗心脏主动脉血管瘤。因为做过心脏支架手术,血管瘤又靠近心脏,做手术危险性很大,只能任它留在那里,随时可能破裂。在后期的朱新建瘦成了一把骨头,吃得很少。
朱新建的花鸟画
朱新建画的山村小景
家人也都接受了这个现实,让他在最后过的快乐。朱新建每天在公寓里晒太阳,朋友们也经常到家里陪他聊天说话,通常是大家说,他听着,高兴了会笑,旧事说不对了也会着急纠正,把相册拿出来一起看,时常让朋友给他读书念报纸,到最后他的眼睛已经接近失明。
“他以前跟我说,选朋友只有两个条件:一个是聪明,一个是善良。而聪明的人往往都有点儿狡猾,他不够善良,善良的人有点儿傻,他不够有趣。所以这两个条件决定了你的朋友不会太多。”在于水看来,朱新建其实是一个既聪明又善良的人,请他来家里吃个红烧肉,就坐地上哗哗就给你画几张,他不说,但从来不会亏待别人。
2014年2月10日凌晨2点23分,朱新建因肺癌救治无效逝世,享年61岁。之前家里墙上的画都去掉了,换成了他的遗像。遗像里,朱新建侧着脸,眯着眼睛,嘴上微微带着笑,有神地向前望着。两边是李津写的挽联: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出自关汉卿的散曲《一枝花·不伏老》中的《梁州》。
“朱新建是一个非常有争议的人物,现在、未来都会是,这些最好和不好,我们现在也不能作出一个判断。朱新建活着的时候我曾问他:咱们这一帮人里边将来会不会出一个像齐白石一样的中国画大师?朱新建说,这帮哥们都很玩命的搞笔墨,可能出现更好的,或者一个都没有,但是完全无所谓,因为我们跟笔墨较过劲就可以了。”于水最后谈到。
“画画有一些人是尚未入门的,有一些人在里边摔打后再出来的,朱新建属于赤条条的穿堂而过。”在告别仪式当天,殡仪馆门口赫然挂着两行大字,有的快活就快活,没得快活就拉倒,上署不亦快哉,如今他又去追求另一个世界的“大快活与大自在”了。
最后接挽联的下一句: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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