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岁的上海“老克拉”:访西泠印社名誉副社长高式熊先生
2017-07-24 11:38:41 蔡树农
“彭祖寿八百”,古人向往长寿,发明了不少长生不老术,“丹药”虽然恰恰是慢性毒药,但炼丹术却催生了中国的化学技术,也算是一个有趣结果。今天中国的人均寿命随着中国经济提升,百姓生活质量改善而普遍增长,“六十小弟弟,七十多来兮,八十不稀奇”,但真的超过了90岁的长寿老人相对还是比例不高的。今年97岁,1947年——唯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加入西泠印社的早期社员、名誉副社长。高式熊先生不仅高寿,而且十分健康,眼不花、耳不聋、手不抖、嘴不背(背:杭州方言,大意为弄不灵清、啰嗦)、脑不衰,更令人惊奇的是,前几年高老先生还与癌症狠狠地搏斗了一番,医生判定他“癌症晚期,准备后事”,他没有害怕。据说治疗之外坚持每天吃西洋参炖冬虫夏草,居然完全康复,癌细胞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与癌魔抗争时落得的后遗症——双腿无力坐轮椅,其他一切照旧。烟瘾厉害,声若洪钟,手腕有劲,年轻书法篆刻家都觉得累的玉筋小篆和铁线篆刻,他每日可以挥写挥刀,乐此不疲,让医生大跌眼镜,却让喜欢热爱他的书法篆刻界的老老少少的“高粉”雀跃不已。
15岁开始搞篆刻,27岁参加西泠印社的高老的父亲可是民国时期海上大名鼎鼎的书法名士高振霄(晚清进士翰林),基因遗传,高老少壮时期——入手书法篆刻即找到感觉,承袭赵叔孺、王福庵一路的新浙派篆刻路数,几十年如一日不离不弃不变心。“我为什么要创新?能学到古人精华、前辈妙处,再稍微添进一点自己的东西就已经很难、很不错了,何必一定要刻意追求所谓的自我风格?我这样有什么不好?”老先生没有什么头头是道的理论,他的大白话“理论”反而宣告了一个真理:创新是相对的,继承是绝对的。不变的基因才是主导艺术亘古永恒的内在源泉,优秀的忠诚的继承不会死,创新的东西不见得就是好的和有生命力的,多数创新不是胎死腹中,便是俗不可耐。“江湖书法”世界的许多“创新”其实就是一堆垃圾,焚烧了还产生黑烟废气污染书法生态。古今中外,冷静看看,多数艺术大家常常是继承大于创新的,只有在极其深厚的继承基础上的有限创新才会得到承认,并又以一种传统面目被后人、旁人效法取经。高老的书法篆刻初眼一瞧不很出跳,慢慢品味,回甘多多。
“当你真正进入古典,你也就是在创造了。”他以赵叔孺、王福庵的书法篆刻艺术精神为底子,为我所用地汲取古人类似风味的书法篆刻营养,恭正虔敬地一笔一划,一刀一刻,以“无我”的姿态到达“有我”的境界。圈内具法眼者是能一下子认出有着高老先生气息的书法篆刻作品来的。赵叔孺、王福庵的作品不属于高式熊,丁敬身、吴让之的作品也不是高式熊的替身,高式熊就是高式熊,高式熊的“熊样”没有另一个书法篆刻家的作品能够替代,而是贴上了他个人标记的“高氏”作品。在工稳妍秀又质朴一路的书法篆刻作品领域,高老的东西保留了他的个性化的成份,即便没有去颠覆他宗法的书法篆刻大家的面目,如果他去颠覆了,那就不是高式熊而可能是齐白石了。所以,工稳秀雅一路的书法篆刻本来就需要继承更多一些,它的最大难点是在外貌形体上不怎么变动的前提下,如何出神入化地展示它的内美。正像戏曲表演的程式化流派,表演艺术家在程式化束缚中的自我演绎变得十分关键和重要。某种方面分析,没有程式化即没有中国艺术的辉煌,中国艺术的伟大在于戴着镣铐跳舞,照样能跳出自由奔放的旋律节奏和种种美的姿势,它不仅强调艺术形式的重要性,更特别强调艺术家的品性、学养、格调和天赋。再一个,中国艺术还倾情“人书俱老”,强调艺术家的长寿,高老先生显然做到了人书俱老,以一种淡泊人生的超然心境去书法篆刻,自然而然会透露出超越技巧的安适感,回归天籁无尘的书法篆刻的文字世界,一书一世界,一印一菩提。不与人争高下,也不自我折腾,“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风烟俱净,时雨圣化。
高老先生之能够柳暗花明战胜病魔,西洋参炖冬虫夏草最多只算药引子,包括他的长寿,根本的原因在于他的豁达开朗,仁爱自控,“视死如生”。他的物质生活现在优渥有余,市场经济时代,书法篆刻家以自己的高明艺术作品换取一定的金钱物质报酬相当正常。夸奖高老先生,是因为他“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炼达即文章”,有时他明明知道有些登门索要或购买他作品的人是有陷阱给他跳的,有些骗术也不咋的,他总是慈悲为怀,不斤斤计较地与他们友好相处,给“心怀叵测”者也一点利益、一口饭吃,装笨装傻装糊涂,成为别人的“财神爷”,自己也不太吃亏,何乐而不为?比较起书画界那些把个人的书画作品看得比天还大的书画名家、“大家”,高老先生如何看待、处理个人书法篆刻作品的做法便是他们好好学习的榜样。都说高老家天天门庭若市,高朋满座,原因就在于高老艺术高迈、艺德高尚——若高山流水,人竞仰之。
前面提及高老是名门之后,他结交的书画篆刻界名流不计其数,独有一位上世纪50年代把大量珍贵手拓名家印谱及印章捐赠给西泠印社的海上著名收藏家,鲁庵印泥创始人张鲁庵先生交谊特厚。有报道称:“自1942年起,他们花费20余年时间一起研究出了50个制作印泥配方,其中49号配方最受欢迎。由于用料讲究,制作手法独特,当时的鲁庵印泥比西泠印泥、潜泉印泥还出名,贺天健、王福庵、吴湖帆等书画名家都使用此印泥。1962年,张鲁庵临终前将‘鲁庵印泥49号秘方’托付给高式熊,叮嘱其务必将鲁庵印泥的制作工艺传承下去,并将此秘方捐献给国家。”高式熊不负重托,将篆刻家最重要、最喜欢的手工印泥——鲁庵印泥艺技又传承给他的一位女弟子,告诫她要用工匠精神把中国特有的制作书画篆刻印泥的手工技术发扬光大。
高,实在是高——没有理由怀疑进军百岁路上的高式熊老先生会一路欢歌笑语,拥抱他的百岁喜庆,并一路喜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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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克拉,或称为“老克勒”,指的是老上海那些阅历较深,收入较高,消费前卫,在文化休闲方式上独领潮流的都市男性族群。这些人大多出身于名门世家,受过当时的“洋化”教育,目睹或亲历了十里洋场上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生活方式。“老克拉”由“克拉”而来,乃旧上海遗留的标准洋泾浜。“老”并不是指年纪老,而是经验丰富、久经历练的意思。
(责任编辑: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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